最近的许多讨论都集中在当代北极和亚北极地区的军事化问题上。新闻和学术界都对是否会发生军事冲突、如何才能维持和平、以及北极地区的战争会是什么样子存在疑问。为了深入了解这些问题,北极研究所的“2021年冲突系列报告”对过去的北极军事化和军事活动进行了分析,以求为现代北极政治寻求历史背景和经验教训。

北极国家冲突的历史与未来(绪论)

冲突是社会的自然组成部分。它描述了两个或更多的参与者拥有不相容目标的情况。尽管这个词很常见,但它并不意味着完全的敌对或战争。正如《SAGE冲突解决手册》所描述的那样:“冲突是正常的、无处不在的、不可避免的。”

随着北极海冰的减少,有关该地区冲突的文章将焦点放在了各国对尚未探明的海上石油和天然气资源的获取以及可能的主权声明上。然而,北极地区的石油和天然气资源尚未引发冲突或入侵。相反,北极地区的小规模争端主要是由另一种源于海洋的商品所导致的:海洋生物资源。

在北极地区,海冰的消退和气候变化正在改变海洋生物资源的分布,而人类对这些资源的需求却在上升。这反过来又对现有的跨界资源管理制度提出了挑战,并要求建立新的合作形式。因此,在过去十年中,北极渔业方面发生了一些争端,有时甚至升级为彻底的冲突。

这并不等同于声称北极国家之间的直接敌对行动是不可避免的。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应该看看过去和现在的海洋资源争端例子,以便对未来的发展方向有一些了解。

在这里,我们将研究发生在白令海、巴伦支海和北大西洋的受全球变暖影响而引发的与渔业管理有关的三个冲突案例,以便梳理出与北极地区有关的经验教训、动态和总体相关性。我们先从白令海/海峡开始,然后再看北大西洋的一些相关案例。之后,我们将评估这些案例对北极地区未来的资源冲突有何启示。

白令海/海峡

白令海和白令海峡长期以来一直是一个围绕海洋生物资源的捕捞和保护而争论不休的区域。1887年和1889年,美国以可持续性问题为由,扣押了在白令海的国际水域捕获海豹的英属加拿大船只。这一争端为该地区关于可持续捕捞的进一步讨论奠定了基础,最终促成了1911年的《北太平洋海豹公约》(North Pacific seal Convention),并为未来的协议创造了先例。

如今,白令海是世界上最大的渔场之一,由于海洋温度上升,鱼类向北迁徙,白令海的鱼类数量正在迅速增长。渔业随后成为美俄展开新一轮竞争的舞台:2020年,在美国专属经济区(EEZ)内的渔船被俄罗斯军方列为攻击目标。大约90艘军舰和军用飞机参与了俄罗斯为确保北太平洋经济发展而采取的行动,随着海冰融化为资源开采和贸易路线让路,该地区正变得越来越有利可图。

与此同时,拜登总统签署了行政命令来监管海上船只带来的污染,并限制在白令海、白令海峡和楚科奇海的大部分地区进行拖网捕捞活动。这些行政命令与俄罗斯的经济发展举措形成了鲜明对比,表明经济优先事项与北太平洋环境可持续性之间重新出现了摩擦。

北大西洋/巴伦支海

北大西洋的一个特别问题是,由于鲭鱼分布的地理位置发生了变化,其配额分配问题仍未解决。就其本身而言,鲭鱼是北大西洋利润最高的鱼类之一。自1999年达成配额协议以来,东北大西洋鲭鱼种群主要分布在欧盟、挪威和法罗群岛之间。

2006年,随着北海和北大西洋海温的上升,鲭鱼向北迁徙。在2006年该鱼群到来之前,冰岛渔民几乎没有渔获量,而在2008-2009年,冰岛渔民的捕捞量超过100,000吨,占东北大西洋鲭鱼总捕捞量的20-25%。然而,到目前为止,冰岛仍然在总配额设定计划之外。

随着时间的推移,沿海各国捕鱼压力的增加导致了对该种群日益加剧的过度捕捞。到2019年,该鱼类种群已经失去了海洋管理委员会(Marine Stewardship Council)颁发的“可持续”认证。2019年末,冰岛官员表示,他们不会在这个问题上让步,而其余国家则批评其单方面设定配额的行为危及了鱼类种群的健康。

另一个相关案例发生在冰岛北部的巴伦支海,与雪蟹和斯瓦尔巴大陆架有关。1996年,雪蟹在东巴伦支海首次被发现。在加拿大和美国,雪蟹被列为最有价值的渔业资源之一。因此,挪威对这一新物种的经济潜力寄予厚望,有些人预计它甚至可能超过鳕鱼,而鳕鱼目前是挪威专属经济区内最有价值的渔业物种。

然而,从2015年开始,挪威颁布了一项禁令,禁止在包括斯瓦尔巴群岛周围大陆架在内的挪威大陆架上捕捞雪蟹。实际上,挪威政府允许通过特别请求向挪威渔民颁发有限数量的许可证。

欧盟和挪威都将雪蟹置于大陆架制度框架下。因此,这一争端更深远的法律影响超出了在斯瓦尔巴群岛周围大陆架上捕捞雪蟹的权利,有可能适用于石油和天然气以及海底矿产等固定资源。尽管到目前为止,在斯瓦尔巴群岛周围的大陆架上还没有石油和天然气的开采活动,但雪蟹争端的结果可能会为未来的工业活动开创先例。

北极(海洋)资源冲突

正如这里的案例所显示的,尽管在获取或分配渔业资源这方面发生渔业冲突的可能性相对较高,但各国通常倾向于将这些争端与其他问题分开,有时还会将直接冲突与其他问题分开。鲭鱼争端并没有阻碍东北大西洋沿岸国家之间关于其他鱼类资源的配额谈判(尽管存在关于鲱鱼的问题),也没有影响到它们的区域和双边外交关系。

在欧盟-挪威的案例中,政治家和外交官们积极地将这个问题与更大的北极治理问题分开,更愿意将其视为渔业问题来处理,而不是将其与欧盟不断寻求在北极发挥作用的问题联系起来。同样,即使美国渔船受到威胁,美国海岸警卫队也没有在白令海与俄罗斯军队交战,理由是俄罗斯有权在专属经济区进行军事行动。

尽管存在这种相对的划分,但有两个趋势表明,与渔业有关的关系和问题在不久的将来变得不那么敏感的可能性较小。首先,越来越多的渔场——美国、冰岛、挪威和俄罗斯——预计将在白令海、白令海峡和巴伦支海继续向北发展渔业。这一发展将促使沿海国家讨论改变其管理制度和配额分配。其次,巴伦支海和白令海在战略姿态和军事演习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因为北约成员国和俄罗斯展示了他们的北极实力,并以确保对有价值的贸易路线享有权利为目标。

此外,虽然渔业争端在某种程度上是分开的,但它们也越来越多地卷入国内政治。各国对海洋生物资源享有的利益——冰岛和挪威对鲭鱼渔业的利益,俄罗斯对斯瓦尔巴群岛附近水域的利益,欧盟和欧盟成员国对雪蟹渔业的利益,以及北太平洋地区相互冲突的经济利益和可持续性利益,都不应被低估。尽管这些渔场的货币价值可能比不上其他北极工业或企业的价值,但从财政角度看,它们也不是微不足道的。

在渔民和渔业的推动下,北极国家不太可能仅仅因为鱼类资源本身改变了其分布区域,就放弃获取鱼类资源或产量配额。这些方面可以从欧洲政客对雪蟹争端的声明中得到证明;从美国海岸警卫队对俄罗斯在美国水域的军事行动计划没有事先向渔船发出预警中得到证明;从挪威和冰岛渔业组织在鲭鱼配额上的分歧中得到证明。

科学拯救?

科学建议在预防未来冲突方面作用重大,值得进一步研究。使用一种假定中立的可靠信息来源,对于建立有关制度的可信度至关重要,特别是在处理与气候变化有关的问题时。然而,如果可靠信息周围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行动者有时会选择忽略、选择性对待甚至隐藏相关信息。

北极及北极域外国家用来缓解这种压力的一个解决方案是针对特定区域问题的多边合作。例如,巴伦支海管理制度——挪威-俄罗斯联合渔业委员会——经常被誉为是海洋资源共同管理机制方面的最佳做法。类似地,在白令海,在所谓的“甜甜圈洞”(Donut Hole)经过十年过度捕捞之后,鳕鱼数量在90年代初大幅减少,于是一种管理鳕鱼数量的制度就应运而生。1994年,包括日本、中国、波兰和韩国在内的各个利益相关方达成了暂停捕捞鳕鱼的协议,并采取了严格的执行措施。

最近,在2018年,五个北极沿海国家--连同中国、日本、冰岛、韩国和欧盟--同意禁止在北冰洋中部的公海上进行不受管制的商业捕捞。这被誉为 “主动而非被动的方法,展示了北极国家应对气候变化的承诺”。在楚科奇海(美国单方面实施禁令)和波弗特海(美国和加拿大实施双边禁令)的专属经济区内也有类似的商业捕鱼禁令,在对迁移到这些地区的潜在鱼类资源进行进一步研究之前,这些措施已经开始运作。

换言之,尽管各国针对北极海洋生物资源存在冲突的可能,但此类争端注定不会升级和/或旷日持久。然而,采取积极主动的措施或化解正在进行的争端既需要政治参与,也需要关注持续争端所带来的长期影响。在这里,关于鲭鱼的争端可以作为一个深刻的教训,因为该种群在2019年失去了相当宝贵的海洋管理委员会认证。

未来是悲观的

在北极和其他地区,我们可以观察到过去几十年来海洋领域的快速变化。随着这些变化的发生,人们越来越关注在海上“谁拥有什么权利”的问题。这里有一些核心因素:在商定海洋生物资源配额时,科学/外部建议的状态和使用情况;有关国家之间制度化的深度;以及国家(不)愿意放弃具有国家利益和象征意义的渔业准入。

人类正经历着海洋资源总生物量的广泛减少,这已不是什么秘密,这与人类的开发活动密切相关。与此同时,由于地球物理海洋环境的变化,鱼类种群正在改变它们的迁徙模式。很容易得出这样的结论:由于这些因素,国家之间关于如何最好地管理北极海洋生物资源的潜在冲突的可能性将会提高。然而,北极国家有建立共同管理机制来解决北部水域过度捕捞问题的历史。

北极周边各大洋和北极海盆的国际合作机制不断发展。他们的发展源于一种认识,即持续的过度开发将造成所有相关国家的共输局面。由于北极地区特别容易受到环境变化的影响,各国将继续应对海洋资源管理和分配方面出现的新问题。渔业确实是北极真正的潜在冲突所在,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些冲突无法控制,甚至无法解决。

作者简介:

Jen Evans是北极研究所的访问学者,她目前在丹佛大学约瑟夫·科贝尔国际关系学院攻读博士学位。Jen Evans拥有新学院大学(NSU)媒体研究硕士学位和金斯敦女王大学(Queen's University)全球发展研究学士学位。

Andreas Østhagen博士是北极研究所高级研究员,挪威奥斯陆弗里乔夫·南森研究院(Fridtjof Nansen Institute in Oslo, Norway)的高级研究员。

 


翻译: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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