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俄罗斯和其他七个北极国家之间的关系已经破裂,但如今仍然存在恢复合作的有限空间——主要是在非国家行为体之间。由于北极地区面临着威胁到整个世界的气候这个紧急情况,合作研究以了解该地区正在发生的巨大变化,在环境保护以及适应和减缓气候变化的联合努力方面的合作,对所有参与方来说仍然是必不可少的。

在北极理事会(Arctic Council)暂停的情况下,非国家行为体之间的合作可能是目前最重要的合作形式。科学和民间外交仍然很重要。研究人员、原住民、非政府组织和公民社会可能会影响各国重新启动政府间合作,因为这些非国家行为体和不结盟国家在冷战期间向超级大国施压,要求它们在共同关心的问题上达成一致——特别是围绕气候变化和环境保护。冷战对当今形势提供了不少经验,以及思考如何在政治紧张的局势中恢复合作。

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合作被冻结:俄罗斯的反应

俄罗斯在乌克兰采取军事行动后,我们正目睹国与国之间的合作被切断。直到2022年2月24日,在各种机构和框架中一直存在着有效的国家间环北极合作。就在前一天,也就是2022年2月23日,俄罗斯驻挪威大使在挪威北极地区的希尔克内斯会议(Kirkenes Conference)上宣读了俄罗斯外交部长谢尔盖·拉夫罗夫(Sergey Lavrov)撰写的开幕词。演讲中提到了北极地区的“互助和睦邻关系”,并称赞希尔克内斯会议是“就国际合作的紧迫问题进行建设性和非政治化讨论”的场所。

根据我作为在这一动荡时期驻扎在俄罗斯的美国学者的经验,我相信大多数俄罗斯决策者仍然会支持北极合作,但政府层面的合作,如国家资助科学家之间的合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困难。一些俄罗斯决策者对合作的恢复完全持悲观态度。俄罗斯外交部政策规划司司长Alexey Drobinin说:“无论俄罗斯在乌克兰的特别行动结果如何,俄罗斯和西方国家之间的建设性合作时期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在7个北极理事会国家于3月抵制俄罗斯担任北极理事会主席后,俄罗斯北极地区高级官员和北极大使尼古拉·科尔楚诺夫(Nikolay Korchunov)称这种合作暂停“令人遗憾”,并警告说,这将对“软安全构成风险和挑战”。科尔楚诺夫强调,北极合作“不应受到任何区域外事件的溢出效应的影响”。科尔楚诺夫说,“最重要的是保障北极理事会的项目,以便能够重新开始,加强合作。

显然,俄罗斯非常重视自己在北极理事会中的地位。俄罗斯专家和外交官表示,将俄罗斯排除在外不仅适得其反,而且是不合理的。俄罗斯驻美国大使阿纳托利·安东诺夫(Anatoly Antonov)和自然资源部长亚历山大·科兹洛夫(Alexander Kozlov)甚至称其为非法的,并声称抵制违反了共识原则,因为俄罗斯是这一时期的北极理事会主席。俄罗斯和国际科学家也注意到切断俄罗斯北极科学家的联系所导致的数据空白。北极气候研究至关重要,因为该地区变暖是全球气候变化的风向标。正如这些声明所表明的那样,与西方国家的北极合作对俄罗斯来说很重要,尤其是在承认其大国地位方面。

俄罗斯将目光转向非北极国家?

俄罗斯没有与西方国家合作,而是越来越多地将目光投向东方,并加大与美国的战略竞争对手如中国的合作力度。这种趋势是暂停北极理事会的工作和停止与俄罗斯合作的主要后果之一。科尔楚诺夫曾宣称,“很难想象没有俄罗斯参与的北极合作,而且俄罗斯仍然对合作持开放态度,包括与非北极国家的合作。”

俄罗斯欢迎东方伙伴进入北极是多年来一个更大的全球趋势的一部分,但自2月以来,随着俄罗斯的外交官与上海合作组织(Shanghai Cooperation Organization)、独立国家联合体(Commonwealth of Independent States)、中东、土耳其、印度、非洲和其他国家的接触,这一趋势尤为明显。在北极地区,俄罗斯正在欢迎中国、印度和中东的公司投资以前由西方公司参与的项目。例如,在西方公司因制裁而退出俄罗斯北极地区后,俄罗斯的诺瓦泰克公司(Novatek)现在正寻求阿联酋的绿色能源解决方案,以获得建造液化天然气项目的重要技术,并寻求土耳其发电船公司Karpowership建造浮动发电厂。

中俄在北极开展战略合作的迹象越来越多。2022年9月,美国海岸警卫队意外地在阿拉斯加附近遇见中俄军舰联合行动。一个月后,在北极圈大会上,中国北极特使高风表示,如果俄罗斯被排除在外,中国将不支持挪威担任北极理事会主席国。高风批评了由于地缘政治竞争和对抗而中断国际合作。

俄罗斯北极地区的“雪花”国际科考站预计将于2024年底启动,并成为国际研究中心,现在似乎正在发展成为另一个俄中合作项目。在南希·佩洛西(Nancy Pelosi)窜访台湾之后,美中气候变化谈判的取消也可能加速俄中在北极地区的气候和环境研究的合作进程。

然而,必须指出的是,俄中在北极的合作关系存在的程度仍然不明确。俄罗斯最著名的北极科学家之一、俄罗斯北极科学院院长瓦列里·米特科(Valery Mitko)被逮捕,并被指控涉嫌向中国泄露国家机密。尽管“冰上丝绸之路”被大肆宣传,但自2022年2月以来,中国海外航运公司在北方航道上就没有任何船只了。

科尔楚诺夫在2022年圣彼得堡国际经济论坛上表示,自从与俄罗斯的对话停止以来,北极理事会成员国并没有提出建立替代合作形式的建议,因为他们认为这种情况是暂时的,而且有一种假设认为“或迟或早,目前的状况将会得到解决,我们会继续合作”。这是一个好消息,因为一些专家担心俄罗斯或其他七个北极国家会在没有另一方的情况下创建自己的新北极地区机构,但这种可能性很低。在2022年10月的北极圈大会上,我们也听到了David Balton大使对此的乐观看法,他仍然认为与俄罗斯合作可能实现北极的和平与合作。

恢复极地合作的领域

如果俄罗斯转向东方的这些新迹象令人震惊,那么现在的任务就是要在目前的合作冻结中找到空白,并确定在北极最大的国家俄罗斯和其他七个北极国家之间找到有可能进行科学合作、第二轨道外交和其他形式对话的领域。随着国家层面的合作被冻结,非国家行为体,如研究人员,现在将发挥特别重要的作用。学术会议将不分国籍的研究人员聚集在一起,基于对北极地区正在发生的巨大变化的共同关注而分享见解,这些会议本身就是科学和公民外交的例子。最近的例子包括南加里福尼亚大学(USC-NSF)关于战略目标和环境限制的会议以及Calotte学院。尽管政府层面的科学可能受到限制,个人层面的合作仍然是可控的,虽然也充满了如签证限制和领事馆关闭等障碍。

目前双方有哪些具体合作领域?特别值得注意的是,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的“新北极航行计划”与俄罗斯交流委员会主席议程之间存在的协同作用。这两个项目都提到了与原住民共同生产知识,以及与原住民知识持有者进行科学和文化交流。研究界应该优先考虑与原住民知识持有者合作,尤其是因为他们独特的跨极地组织超越了国界,可以成为国际和人民之间科学合作的途径。

2022年2月底,萨米理事会(Saami Council)俄罗斯分会说:“现在,俄罗斯的萨米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需要国际支持,以继续四国萨米人之间的合作。”尽管如此,一些原住民代表组织,如北方、西伯利亚和远东原住民协会(RAIPON)站出来,强烈支持弗拉基米尔·普京(Vladimir Putin)在乌克兰的行动。科拉萨米协会签署了远东原住民协会的支持信,萨米理事会在4月暂停了与俄罗斯成员组织的合作。因此,政府支持的原住民组织之间的合作仍将是一个挑战。

在这些政治紧张局势中寻求国际合作的机会时,人们可以看看白令海峡——该地区在美国国务院和俄罗斯外交部的支持下进行了历史性的成功合作,是阿拉斯加和楚科奇之间长期共享的文化遗产。自2022年2月以来,美国和俄罗斯在白令海峡保持着海上安全合作。这种合作涉及搜索和救援、漏油应对、执法和渔业管理等领域。然而,海岸警卫队的联合演习则处于暂停状态。同样,挪威暂停了与俄罗斯的核安全合作,但保持着联络渠道、应急准备和信息共享。这表明,有一些关键领域的合作可以保持。

非国家行为体和冷战的教训

在冷战期间,美国和苏联之间的政治斗争创造了一种氛围,环境成为意识形态竞争的另一个战场;突出生态文明建设,彰显社会政治制度优势。不结盟国家对环境恶化的国际关注在迫使超级大国展示其体制的环境优势以及发展互利合作的有利形式。

在经历了主要源自低纬度地区的空气和水污染后,北极居民、原住民、学者、民间社会和非政府组织也开始关注环境保护问题。事实上,原住民组织、地方政府、非政府环保组织和科学界之间的合作是造成北极地区从军事紧张到政治稳定的模式转变的一个关键趋势。这段对国家施加外部压力的历史给我们今天带来了一个教训。然而,今天,这些组织在更困难的政治条件下运作,如限制俄罗斯组织与外国伙伴合作和限制外国代理人法律。

这种外部压力为美国和苏联政府签署的一些北极科学外交协议提供了背景。其中包括1972年的《尼克松—勃列日涅夫环境保护合作协议》(Nixon-Brezhnev Agreement on Cooperation in the Field of Environmental Protection),该协议将“北极和次北极生态系统”列为“科学家交流……科学和技术信息交流……以及联合开发和实施项目”的重点领域。另一个例子是1973年的《北极熊保护协定》(Agreement on the Conservation of Polar Bears)——这是在关系缓和期间刻意利用科学建立信心的努力。环保组织对野生动物的适当管理有不同的看法,但相互关注的问题足够迫切,因此达成了多边条约。

1986年和1988年在雷克雅未克(Reykjavik)和莫斯科举行的里根-戈尔巴乔夫峰会(Reagan-Gorbachev summits)分别促进了对生态问题的高级别讨论。1988年莫斯科峰会的联合声明重申了各国领导人“支持扩大双边和地区联系,以及……加强科学和环境合作”。虽然我们生活在与冷战时期不同的政治条件下,但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协议能够在政治高度紧张的情况下得到执行。

随着冷战的结束,科学家之间的关系被证明是建立信任的重要来源,这种信任以裁军谈判的形式蔓延到政治和军事领域。随着美国—苏联(俄罗斯)紧张关系缓和,科学合作逐渐进入更敏感的领域,如海洋学和自然资源。这样一来,开始思考和规划后乌克兰冲突时期变得有意义,那时西方和俄罗斯或许也能够恢复国与国之间的合作。

 

 

翻译:夏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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