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盛顿邮报》获得了一次难得的机会，接触海豹突击队（Navy SEALs）和“绿色贝雷帽”（Green Berets）部队的成员，究其原因在于五角大楼（Pentagon）担心与俄罗斯或中国发生冲突，对其备战情况进行压力测试。
搭乘美国军用飞机飞越阿拉斯加（Alaska）的科迪亚克岛（Kodiak Island）上空——对于外行来说，这简直是在发疯。从8000英尺（2500米）的高空，六名海豹突击队员即将跳伞进入马莫特湾（Marmot Bay），那里的水温仅略高于冰点。
他们的充气艇先出舱，轰隆隆地从MC-130运输机的斜坡上滑下，然后从飞机后部弹射出去。机身坚固无比，但外表十分普通，是专门设计用来执行美国秘密部队“见不得光的”任务的。当其中一名海豹突击队员从小憩中醒来时，飞机正平稳飞行。
行动时间到。
他们一个接一个走到出口，背对着下方蓝绿色的大海，纵身一跳，一头扎进冰冷的海水。
美国特种作战部队正在经历一场重大转型。北极地区虽然环境恶劣，但蕴藏着丰富的资源。随着俄罗斯和中国指挥的强大军队在的与美国争夺主导地位，五角大楼已大幅增加对北极地区战争态势的关注。此外，美国最先进的部队如何应对美国本土或居住在欧洲最寒冷地带的北约盟友所受到的直接威胁也日益受到关注。
特种作战部队与常规军队不同。他们负责执行诸如击杀抓捕、解救人质和破坏行动等秘密、危险的任务。2024年冬天，《华盛顿邮报》获得了一次罕见的机会，接触海豹突击队、“绿色贝雷帽”部队、第160特种作战航空团（the 160th Special Operations Aviation Regiment）和其他精英人员，看看这些部队在阿拉斯加广袤无情的荒野中如何接受数不清的压力测试。他们的训练场地包括阿拉斯加州南海岸前哨基地科迪亚克，那里常年狂风肆虐，以及在费尔班克斯（Fairbanks）城郊的艰苦训练区。
很显然，我们能清醒地意识到一点：对于被派去参战的人来说，任何发生在高纬度北极地区的冲突都将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噩梦。
参与演习的海豹突击队队长比尔·加拉格尔上尉（Capt. Bill Gallagher）称北极可能是所有军队行动时见过的地形最崎岖、气候最极端的地方，即便是最常规的任务，也可能造成生命威胁。登陆马莫特湾的部队在制服下还穿着干式潜水服，以保护他们在37华氏度（3摄氏度）的水中浸泡时免受影响。人类若是在没有这样的装备的情况下遭遇类似的状况，无异于与死神赛跑。加拉格尔表示：“在这里，环境比任何敌人都能更快地要了你的命”。
威胁评估
官员们表示，北极地区的变暖速度是世界其他地区四倍，商业和军事活动也正如火如荼展开。目前，北极的情况正在发生迅速变化，迫使五角大楼必须跟上步伐。这可能引发美国、俄罗斯和中国之间的竞争和冲突。
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Center for Strategic and International Studies）的高级顾问马克·坎西安（Mark Cancian）表示：“美国可能会受到其中任何一方的挑战。俄罗斯虽然在乌克兰战场上受挫，但其实力依然强大，不仅获得了对抗强敌的有用作战经验，还不断增强其在电子战等领域的能力。五角大楼对中东地区战斗形式的了解较为有限，只能研究和推理俄罗斯从其大规模战争中学到的经验。”
与此同时，五角大楼承认，中国在高超音速导弹等技术上正在超过美国。坎西安表示，中国军队规模之庞大令人担忧。“中国的一大优势在于人多，”他说。“中国的舰队规模庞大，而且还在不断扩大。”
这一双重挑战迫使美国国防部审视自身的缺陷，其中一些已在北极问题上显露出来。
例如，许多监控北极圈以北活动的卫星都存在“盲点”，限制了美国政府跟踪入侵威胁的能力，国防部负责北极政策的副助理国务卿艾丽丝·弗格森（Iris Ferguson）表示，该部门仅成立不到两年。沿海侵蚀和永久冻土融化是气候变化最显著的迹象，对美国的雷达站和机场造成了严重破坏。
弗格森表示，近年来，俄罗斯已经在北极地区重新启用了苏联时期的军事设施，翻新了一批基地，其数量超过了北约国家的总和。鉴于俄罗斯10年前就曾非法吞并克里米亚（Crimea），如今还试图完全征服乌克兰，俄罗斯在北极的举动不禁令人怀疑其还有更大的野心。
“我们有时担心他们的某些投资具有潜在的攻击性”，她补充道。“实际上，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给整个国际社会敲响了警钟，对我们北极合作伙伴来说当然更是如此。”
今年三月，两架俄罗斯轰炸机穿越了格陵兰、冰岛和英国之间的战略要冲。这是自两年前乌克兰战争爆发以来的首次，打破了五角大楼里一些人的假设，即俄罗斯忙于乌克兰战争而无暇顾及世界其他地区。
丰富的油气资源让俄罗斯成为能源强国，而这些油气资源有相当大一部分位于北极地区，由停泊在白海的核潜艇护卫。中国也声称，其作为“近北极国家”，中国在北极治理中有发言权，因为北极航线运输的商品也与亚洲国家利益攸关。
自入侵乌克兰以来，这两个大国的关系日益紧密，这一点有目共睹，在高北地区也得到了体现。例如，去年夏天，两国派出联合海军巡逻队途径阿拉斯加的阿留申群岛（Aleutian Islands），令一些观察员感到震惊。
西方也加强了在该地区的活动。据官员称，约400名美国和北约突击队员被派往阿拉斯加参加大型年度演习，这是有史以来在阿拉斯加北极训练的规模最大的特种部队。同时，其他美国军队也在挪威北极地区训练，参与冷战以来北约最大规模的演习。
与此同时，美国的军事计划员们推演了中国大陆进攻台湾的潜在后果，而拜登总统此前曾承诺过要保卫台湾这一太平洋地区的重要伙伴。一些官员表示，他们越来越担心对“外溢效应”造成的威胁。
负责监督北美特种作战部队的马修·塔克上校（Col. Matthew Tucker）表示，遇到这种突发事件，国土防御计划就会启动，其中包括部署在阿拉斯加的计划。他补充说道，“我们并不希望中国大陆与台湾之间的战争仅局限于南海范围内。”
所有东西都冻住了
在费尔班克斯市郊的训练场上，温度约为20华氏度（零下7摄氏度）。对于“绿色贝雷帽”部队来说，这个温度算是暖和的，因为在演习的其他阶段，他们曾经历过零下40摄氏度的低温。
在如此极端的环境下，一切都处于崩溃的边缘。电池耗尽电量；步枪内部的湿气卡住枪栓，扣不动扳机；塑料很容易碎成渣。
所有东西都冻住了，包括血袋和静脉注射溶液，需要医务兵用自己的体温来保护珍贵的液体。
在这种环境下，任何伤员都可能在几分钟内出现体温过低的情况。大量失血会使情况更加严重。如果医务兵需要进行输血，他们必须考虑到输血会进一步降低患者的体温。
威胁无处不在，甚至就在脚下。一些士兵接受了在冰川上行走的训练，走错一步可能就意味着坠入冰冷的深渊，需要进行危险的救援。
“在山里一切都变得更加困难，因为山里充满了危险，随时会要了你的命”，像其他受访者一样，他出于军方的严格规定而不便透露姓名。
在阿富汗和伊拉克，五角大楼有基地网络，还可以指望直升机撤离的安全通道，所以如果伤员在60分钟内得到医疗救治，他们有很大机会幸存下来。士兵们称这60分钟为“黄金时间”。
可是，北极广袤无垠，且俄罗斯和中国军队拥有先进的目标定位能力，不禁让人对救援的可行性提出质疑。一名特种部队医疗中士说：“那时，你或许有黄金时间，可现在的问题是，你没有一天可以平稳度过呀！”
陆军第10特种作战群的一名连队指挥官解释说，对于任何任务来说，时间都是最受限的因素，而在如此艰苦的条件下，时间显得更加重要。
这名指挥官说：“你必须更快地赶到伤员那里，更快地进行治疗，更快地到达保温帐篷。一切都要加快速度。”
为达到这个目标，一支“绿色贝雷帽”小分队花了一个下午学习如何将雪地摩托车开进一架待命的直升机中，模拟如何迅速装载和起飞。这是一项至关重要的技能，他们很快意识到这有多么困难。
这架直升机是美国陆军双旋翼奇努克直升机（Chinook）特种作战改型，加装了一块垫子，用来抓住雪地摩托车的履带，把它拉上飞机，但摩托车的前滑雪板可能会垂直扭转，卡在飞机的钢制边缘处而无法移动。
当一名士兵需要直升机机组人员帮忙推一把时，另一名士兵就在一旁挖苦道:“这不容易做，对吧?”有一次，一辆雪地摩托的履带在穿过雪地的途中裂开了，石块四处飞溅，引得一旁等待的人一同哄笑。
最终，整个过程变得更加流畅。一轮满月出现在地平线上，此时，丹麦突击队的成员们已经准备好了他们的夜视镜，他们是北约中最擅长在冻原作战的人员。其中一名士兵把他的雪地摩托车开进了那架奇努克直升机的舱内，后面跟着另一名士兵。直升机起飞了并最后一次绕训练场飞行。
连队指挥官解释说，总部设在科罗拉多州（Colorado）、主要在欧洲执行任务的第10特种作战群，如今成为了陆军在寒冷天气下执行秘密作战任务的大本营。但在过去的20年里，他们的关注点主要集中在其他地方。他说，看到士兵们向丹麦人学习，他很受鼓舞。
“我们一直关注着中央司令部，”指挥官说，这指的是监督中东行动的美国军事指挥部。“我们也关注欧洲。但我们忽视了北极的大部分地区。”
转折点
在“9·11”事件后的几年里，五角大楼将特种作战部队变成灵活部队单位，可以在执行美国反恐目标时，很大程度上规避大规模部署带来的政治风险。这种方法大大增加了特种部队人员数量，从2001年的3.8万人增加到2020年的7.3万人，同时也使得美国特种作战司令部在某些方面脱离了常规军队的束缚。
国家安全官员益发担忧未来可能会与俄罗斯或中国发生冲突，因此他们认为有必要扩充特种作战部队的作战力量，而不是让其独自进行小规模的反恐作战，或依赖其他军事部队支援其任务。
“一直以来，我们都是受支援的一方，”海豹突击队2分队指挥官加拉格尔表示，“现在，战略竞争，我们真正关注的是如何才能提供支援。”
不过，一些观察员对特别行动部是否在全面更新其理念持怀疑态度。理查德·胡克（Richard Hooker）曾在前几届总统政府中担任国家安全官员，现供职于大西洋理事会（the Atlantic Council），他说，这些变化将体现在新的预算要求和组织结构的重新设计上，但“我们确实还没有看到很多这方面的变化”。
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的坎西安则这样看待：“过去，他们有点自以为是。所以，特种作战指挥部的存在就表明他们正努力将组织引向大国冲突。”
在费尔班克斯以外的地方，苗头至少已经出现了。驾驶“海马斯”（HIMARS）火箭炮车的美国海军陆战队预备役队员正在海斯山脉（Hayes Mountain Range）模拟完成一个瞄准任务。几英里(1英里约合1.6公里)远，两架“奇努克”直升机降落，下来一队手持步枪和滑雪板的“绿色贝雷帽”队员和丹麦突击队员。
演习规划人员要求突击队员潜入山林，秘密确定攻击坐标并将其通过无线电传回给海军陆战队员。海军陆战队员将齐发一轮火箭弹，然后立即跳回他们的车辆离开，以免成为目标。
海军陆战队员共发射16枚火箭弹，每枚都在训练区域上空呼啸而过，然后坠落到地面，掀起一片雪花。他们使用的火箭弹没有装填炸药，一名海军陆战队员将其形容为注满火箭燃料的混凝土电线杆。他说，他们原本想使用的标准火箭弹现在用不了，因为乌克兰方面的需求量大。
“绿色贝雷帽”的连队指挥官急切地想看这场演习。他的队伍不仅要忍受自然环境的考验，还要发挥至关重要的支持作用。
他说：“这是我们的根基所在。我们正努力回归起点。”
翻译：周佳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