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访谈中，孟买大学历史学博士、国际关系与政治学系副教授贾瓦哈尔·巴格瓦·毗湿奴分享了对北方航道及其国际合作前景的深入看法。
问：哪些因素决定了北方航道在现阶段的重要性？ 哪些国家对其发展最感兴趣？
随着全球贸易格局的变化，传统海上通道的脆弱性愈加明显。海域中的持续危机，如红海的紧张局势、黑海的冲突、以及巴拿马运河面临的问题，加上2021年3月苏伊士运河的封锁，都突出了现有航道的脆弱性。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在2024年2月就这一问题发布了一份重要报告。例如，2021年苏伊士运河因货轮“长赐号”搁浅而关闭，导致全球贸易受到严重影响，每天通过这条航线的贸易额约达100亿美元。北方航道作为一条潜在的替代航道，在夏季航季尤为重要。俄罗斯联邦正在计划到2025年实现北方航道的全年通航，这将是提升其战略潜力的重要一步。
问：北方航道国际合作在2022年之后如何发展？ 哪些国家在该项目中与俄罗斯合作，这些国家追求的是什么利益？
显然，北方航道对俄罗斯具有至关重要的战略意义，因为它被视为历史性国家运输路线的核心。此外，加拿大在西北航道方面持有类似的立场。近年来的地缘政治动态使得对俄罗斯的制裁愈发重要，同时也推动了俄罗斯与东亚，特别是与中国之间的贸易增长。中俄间的贸易额已达到2400亿美元，并持续增长。北方航道是促进这一贸易发展的航线之一。例如，在2023年，俄罗斯通过北方航道向中国出口了150万吨石油产品。此外，在圣彼得堡国际经济论坛期间，俄罗斯与中国新新海运公司签署了一项协议，旨在增加集装箱运输量并建造冰级集装箱船。值得一提的是，在同一论坛上，俄罗斯国家原子能公司（Rosatom）宣布与中国的中俄北极航道合作分委会计划于2024年10月成立。这清楚表明在2022年中国航运公司退出该项目后，中国对其的兴趣已有所恢复。此外，2023年11月，俄罗斯国家原子能公司的子公司与阿联酋迪拜环球港务集团公司（DP World）签署了北方航道物流发展协议。因此，可以肯定的是，随着俄罗斯政府积极协调努力，来自“友好”国家的国际兴趣已在2022年后显著回升，货运量增长至3625万吨，国际运输量达到210万吨，相较于2022年几乎微不足道的货运量，呈现出显著复苏。
此外，由于地缘政治因素，北欧国家、德国、日本、荷兰和韩国等国家或将从减少运输和物流成本中获益。
问：北方航道对印度有何吸引力？
亚洲国家利用北方航道的距离优势在越南就结束了。因此，对于印度这样的国家而言，这一因素并不具备吸引力。然而，研究气候变化却对印度至关重要，因为气候变化可能会对居住在5700多公里海岸线50公里范围内的数百万人口产生灾难性的影响。另一个重要因素是能源安全。印度87%的石油和超过45%的天然气依赖进口。印度不仅重视稳定和经济的能源供应，还积极寻求多样化，以避免对单一国家和航线的过度依赖。为此，印度的石油公司已在西伯利亚和库页岛进行了大量投资。此外，北极地区也是一个颇具前景的选择。然而，印度似乎在仔细权衡所有可能的选项。同时，印度企业也意识到了签订长期合同的重要性，并认识到为了确保印度的能源安全，联合谈判是必要的，毕竟印度在这一过程中拥有既得利益。
问：俄罗斯和印度在北方航道的合作发展如何？ 双边合作存在哪些具体优势？
2023年，印度与俄罗斯之间的贸易额将大幅增至约650亿美元，创下新纪录。北极和北方航道当然也是我们合作的重要领域。例如，2023年9月签署了一项协议，培训印度海员在北极地区航行。印度还对联合建造柴油破冰船表现出兴趣。据报道，摩尔曼斯克一家印度制药公司也进行了投资。在此，我想强调的是，与美国和欧洲不同，俄罗斯对印度公司来说是一个陌生的市场。它就像一个黑盒子。稳定的支付机制等问题尚未解决。更紧密的合作必将有助于弥合这一差距。我认为，印度直接向俄罗斯北部地区出口传统产品的机会很大。俄罗斯还可以在造船、水文、计算机编程和医学等领域吸引印度劳动力，因为俄罗斯联邦在这些领域严重缺乏合格的专业人才。总体而言，我认为印度与俄罗斯在北极和北方航道方面的合作发展缓慢。除其他原因外，地缘政治也是原因之一。
问：莫迪总理访问俄罗斯对俄印北极合作意义及影响
印度现任政府于 2022 年 3 月宣布了该国的北极政策，迈出了重要的一步。然而，这仅仅是朝着这个方向迈出的第一步，因为目前还没有公开宣布北极行动计划。据推测，将成立一个跨部门工作组来监督该计划的实施。然而，媒体没有报道其会议或举措。此外，印度北极计划获得的资金少于南极研究计划。只有制定出具体、公开的计划，并接受专家和媒体的监督，政策才会有效。例如，印度国家安全委员会于2014年批准建造一艘极地科考船，但 10 年后仍未投入使用。由此可见，资金是个大问题。总体而言，印度用于研发的资金远远少于中国、日本和韩国。 如果印度要实现其潜力，就必须改变这种状况。
莫迪总理访问后签署的联合声明中提到了北方航道的潜力和建立工作组的倡议。然而，从关于该主题的文本来看，其更多关注的是发展“国际南北运输走廊”。这很明显，因为作为两国之间的贸易路线，“国际南北运输走廊”路线更短。此外，它不受夏季季节和其他基础设施问题的限制，而这些问题是北方航道目前面临的。尽管如此，与之前的联合声明相比，该文本更具体。
问：金砖五国内部或国家之间是否有机会就发展北方航道开展合作？各国立场和利益是否一致？
金砖国家于2024年正式扩员。大多数成员国，包括印度，都距离北极地区较远，只有中国和印度是北极理事会的观察员国。因此，我认为这些国家在北极或北方航道方面的共同利益并不完全一致。尽管如此，阿联酋的一家公司表现出对这一领域的商业兴趣，阿联酋可能特别关注俄罗斯提出的旨在发展专业知识的科研项目。不过，我不排除未来新开发银行会投资俄罗斯北部的北极项目。
在我看来，对于包括印度在内的金砖国家来说，最具潜力的投资项目是位于符拉迪沃斯托克的东方运输物流枢纽，该枢纽预计将在2027-2028年完成。该项目将设有一个转运码头，专门用于将货物从冰级船舶转运到非冰级船舶。目前，阿联酋的迪拜环球港务集团（DP World）已与俄罗斯远东海洋轮船运输有限公司（FESCO）和“原子能工业联合体”——俄罗斯国家原子能公司的子公司，签署了项目实施合同。随着符拉迪沃斯托克港口的吞吐量提升至120万个20英尺集装箱，并将其指定为“大北方海航道”的起点，这无疑将促进该地区的发展及与金砖国家间的贸易往来。特别是，这将为拟议中的维沙卡帕特南—金奈航线提供动力，这对印度来说具有重要意义。这一推动力将通过与印度航运公司加强合作进一步增强。此外，俄罗斯还可以考虑组建一个国际专家组，以对北方航道在全球范围内的进一步发展进行监督并提供建议。值得一提的是，中国已有一个类似的组织，这个组织是根据“一带一路”项目参与国的反馈建立的。该小组也可以与俄罗斯提议的金砖国家交通委员会进行合作。另一个重要的方向是交通政策及相关物流领域的专业培训。金砖国家的高校应为本科生、硕士生和博士生开设专门课程。同时，有必要为政界人士提供短期课程，以帮助他们了解和掌握这些领域的发展趋势。
问：在北方航道和北极问题上与俄罗斯的接触如何影响印度与美国的关系？美国的立场是否会阻碍俄罗斯与印度之间的进一步合作？
不可否认，美国因素在其中起到了一定的影响力，这无疑会影响印度对北极及北方航道的兴趣。印度正在努力平衡与美国、欧盟及俄罗斯等重要贸易伙伴的关系。值得注意的是，美国是印度唯一拥有贸易顺差的发达国家。由于俄罗斯在进口印度商品方面的能力有限，美国也成为了印度主要的武器出口国，因为俄罗斯需要优先考虑其国内的国家安全需求。当前，印度与俄罗斯之间的贸易关系偏向于俄罗斯，这一现象亟需双方共同努力来纠正。例如，当美国在2023年11月收紧对俄罗斯的制裁时，俄罗斯现代商船公司（Sovcomflot）的一些邮轮受到直接影响。这些油轮在印度海岸停留了一段时间后被转移至中国。与此同时，印度的进口量，尤其是乌拉尔原油，显著下降。近年来，印度主要向欧盟出口加工石油产品。到2024年4月，美国可能意识到，印度在稳定这些产品价格方面的作用不可小觑。因此，在美国贸易代表访问印度期间，缓解了印度对进口俄罗斯石油的担忧，导致俄罗斯石油进口量迅速恢复到2023年11月前的水平。值得一提的是，2023年俄罗斯在印度石油进口中的市场份额达到了35%。此外，印度国有石油公司还投资了54.6亿美元，购买了俄罗斯四项不同资产的股份，包括Vankorneft油田49.9%的股份和Taas Yuryah油田29.9%的股份。通过向财团出售这两块油田生产的石油和天然气，印度获取了相应的红利。另一个重要的例子是，印度石油公司迄今拒绝投资北极液化天然气2号项目以及俄罗斯石油公司的相关项目。从长期能源安全的角度来看，这一决定是合乎逻辑且合理的。然而，美国对北极液化天然气2号项目以及矿产开采和运输的其他制裁带来了地缘政治风险。此外，印度还有其他合理的忧虑和未解决的问题，比如与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Gazprom）在德国子公司合同履行方面的纠纷，以及未能将投资红利（估计为6亿美元）汇回印度。
最后，解决这一系列问题至关重要，因为这些问题直接影响到石油的快速出口。为此，我认为建立一个独立的能源工作组是十分必要的。为了支持我的分析，我想引用美国国务院发言人马修·米勒（Matthew Miller）对此事的评论，他对记者表示：“我们已经清楚地表达了自己对印度与俄罗斯关系的担忧。”美国大使埃里克·加塞蒂（Eric Garcetti）也指出：“我理解印度重视战略自治，但在冲突期间，这种自治显得尤为复杂。”显然，美国试图削弱印度与俄罗斯的特殊战略关系，并将其视为对付中国的工具。对美国在北极及北方航道合作的失望，反映了其对印度外交政策的整体不满。总的来看，尽管印度高度重视与俄罗斯之间的战略伙伴关系，但它将继续推进多元化的外交政策，以维护其国家利益。
翻译：朱心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