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加拿大保守党连续执政接近十年之际，加拿大迎来了本世纪以来投票率最高的政府选举，此次选举的投票率为68.49%，但是加拿大民众却将选票投给了一个更加自由的未来，自由党和它的领导人贾斯廷·特鲁多成为了新一届的执政党和政府首脑。加拿大政坛发生180度大转弯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2015年当前所发生事件，而是被一些更具有深度的事情所推动，这就是关于加拿大的核心问题——加拿大的国家价值观。
国家的存在是基于一种多元的形式，共同的价值观对于构建一个由道德、宗教、政治倾向不同的公民组成的国家是至关重要的。国家的认同为加拿大人提供了一种归属感，也为加拿大人指明了方向。自由，平等，包容这些价值被世界上各种不同文化的人民所尊重，根据Ekos民调机构调查显示非暴力，人权，良好的自然环境，健康这些都是从大西洋到太平洋的所有国家共同认同的重要价值观，它们也为加拿大这个自由而且强大的国家划定了价值边界。在过去的九年里，史蒂芬·哈珀则尝试着从国际到国内重新定义加拿大人所认同的这些价值，在外交和政治上，哈珀拒绝了加拿大的自由国际主义和包容性多元文化，而是试图构建一种新的以经济力量和主权实力为核心的国家价值观。
在哈珀执政期间，鹰派成为了军事构建的重要角色，实用主义出现在他的社会政策中，排外是他对待移民的立场，哈珀深深的切断了加拿大民众固有的价值观，正因为如此，民众在上周的大选中选择了贾斯廷·特鲁多，但是，更坦率的说，民众的投票仅仅是为了反对哈珀，恰如加拿大记者在纽约时报上说的，“哈珀先生把加拿大变成了一个我们不认识的地方，选民可能不是特鲁多的支持者，而是患上了哈珀恐惧症。”
哈珀的政治愿望是赋予加拿大一个新的身份，而这也使得哈珀获得了两届的任期，但也导致了他的失败。他的功利性言语和社会教条主义最终疏远了之前支持他的选民。事实证明，哈珀的加拿大并不是加拿大人心中的加拿大。
虽然哈珀的总理任期结束了，但是哈珀对于加拿大却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他对加拿大的持续性影响并不在于竞选过程中经常争论的是否可以佩戴面纱这样的价值观，而更多的是一个在11周选战中很少提及的话题——北极。
北极的国家建构：身份，北极和加拿大
2014年9月，总理哈珀坐在一张宏伟的加拿大地图面前骄傲地宣布发现了女王陛下的厄瑞波斯号，这是1848年富兰克林的探险船。哈珀说，“这对于加拿大来说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富兰克林的探险是加拿大历史重要组成部分，近200年前的这次探险，为加拿大的北极主权奠定了基础。” 哈珀的这些话将加拿大当代的国家认同与英国几个世纪以来的帝国主义开拓史和北极的现状联系在了一起。在一个冰川渐融和“谁拥有北极”这个问题有争论不休的时代，建立一种深层次的历史认同的对国内民众或国际社会同样适用。
当2006年哈珀第一次任职时，北极对于全球来说，还只是一个次要的地区。鉴于这个冰冻地区的寒冷天气和艰难的国际合作，这里很少有对于未来的经济展望，因此反之也不会想到会有争夺北极资源的战争。但是随着冰川融化，却给了北极的经济和地缘政治很多机会。北极迅速从一个次要地位变成了哈珀的国家价值体系和加拿大国家认同的核心。
在富兰克林探险船被发现的新闻中常用一副图片是哈珀站在驶向努纳武特的加拿大皇家海军金斯顿号船头的照片。哈珀站在风中飘摆的加拿大国旗下手扶围栏，若有所思的看着无垠的远方。加拿大广播公司、全球新闻、加拿大有限电视网都刊登了这张图片，他们将哈珀比作是用传统的罗曼蒂克方式的现代开拓者。把这张照片用作发现探险船遗骸的背景照片传达了这样的一个信息：“这是一个新时代的探险家，找到了富兰克林探险的确凿证据，因而保卫了加拿大在西北航道的权利” 。前首相关于富兰克林探险新闻的照片只是他任职期间内拍摄于北纬66度的许多照片的一个例子。
哈珀在破冰船上的照片只是灌输北极在加拿大的重要性和国际对于加拿大认知的一次快照。2010年温哥华冬奥会会徽的设计灵感来自于因纽特人的石堆，这也体现了加拿大和北极的重要链接，因纽特石堆是加拿大北方人民的传统标志，它作为会徽不仅表明加拿大欢迎来自世界各国的人民，而且也是向加拿大人做出了一个提醒，他们属于由不同特殊群体组成的国家，加拿大国民在北极圈拥有领土是很值得庆幸的事情。虽然这不直接关系到哈珀的政策，但是它反应了哈珀的政治理念和他期望把北极纳入加拿大领土的意愿。
哈珀已经基本上成功的把北极融入到加拿大的国家认同之中，根据2011年的调查，普通民众已经把北极视作是国家的一部分。从用北极熊取代海狸在人们心中的国宝地位，到新版的加拿大五十元钞票背面，用阿蒙森号破冰船代替五君子雕像的图案，哈珀在他的执政期间不遗余力的将加拿大的国家价值观从一个维护和平的国家转变为一个专注于安全和实力的国家。
将历史融入政策
从极地考察的巅峰到现在的国家认同，这些都在帮助加拿大实现北极主权要求的合法性。从1913年北极探险到20世纪中期的北极冷战军事化，70年代建立北极专属经济区和污染防护区，再到1986年加拿大提出西北航道是其内河的要求，到最后依据海洋法公约提交扩展大陆架的要求。哈珀通过勾勒一个加拿大占据北极的迷人而有效的故事将北极的主权认同作为国家的一个组成部分，哈珀从加拿大历史的角度向北极提出了主权主张，这一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加拿大联邦建立之前，这些不但为加拿大索取西北航道的主权权利提出了合法性支持，也为北极地区的安全和经济发展分配一块更大的国家预算。
从这个意义上说，哈珀通过北极的国家构建不仅将加拿大链接为一个整体，而且宣称北极的土地基本上属于加拿大，并为未来军事化这一地区做出了准备。这种说法源于哈珀的任职期间的早期说辞，他在2007年时声称，“加拿大必须付出更多来保卫加拿大的北极主权。”这一想法在哈珀的执政期间一直没有放缓。事实上，在2007年的早些时候，一个数十亿美元的国防支出清单已经公布，这都显示了哈珀政府在北极地区加倍投入的军事化影响，这数十美元的预算包括通过升级双水獭飞机使北极的航空机队现代化，以及4900万美元新装备来武装士兵，这些新装备包括雪鞋，滑雪板，和其他冬季作战装备，同时加拿大军队也在增加他们在北极地区的监控能力。
同年，哈珀举办了北极五国会议，参会的国家是北冰洋沿岸的五个国家。本次峰会不仅排除了另外的三个北极国家：冰岛、芬兰和瑞典，而且北极地区原住民团体也没有被邀请参加。哈珀排除这些国家是将北极的区域政策和治理重点放在他所认为的“强大”的国家之间的一种尝试。时任美国国务卿克林顿希拉里批评加拿大将对北极有权利和利益的人排除在外。许多加拿大人都不知道他们国家的外交政策是如何从关注多元文化和包容性走到了只注重国家的规模和实力。
当一个人思考哈珀留给加拿大的政治遗产时，最先想到的就是他提高了北极对于加拿大的重要性，同时为提出了加拿大拥有这片区域的主张。毫无疑问自从2006年哈珀上台以来北极在加拿大人心中的地位就发生了彻底转变。通过文化和政治行为，哈珀旨在让北极成为加拿大历史上的浓重的一页，哈珀的大部分努力都成功了。哈珀用自己崇高的有形目标来维护他的主权主张，他希望在北极建立一个深水港，规划建设八艘军用船舶，并试图为加拿大索取更多的北极海床。这些军事承诺大多没有实现，或是被推迟了，或是最近才刚刚准备启动。随着新的领导上台，这些进展都有可能被暂停下来。
特鲁多会是下一个哈珀吗？
“哈珀在加拿大北部的政治遗产不会很快被淡忘，”加拿大广播公司在自由党宣布胜利的前夜报道，“在未来的四年，加拿大北部的人民会经历一个新的政府，将为他们自己和他们的生活选择一个新的方向。“新政府将于今年十一月四日开始，当贾斯廷·特鲁多将登上加拿大的最高政治地位，他将给加拿大带来的不仅仅是一个新的内阁和政治议程，而且还包括他自己对于加拿大的价值观念。
在外交事务方面，特鲁多致力于各国之间共同合作，而不是针对其他国家，他会努力恢复加拿大在世界的舞台上作为一个和平，多边主义角色。北极在特鲁多的政治竞选中并没有扮演重要的角色，他也没有在辩论中对北极地区的政策有重大的发言。尽管如此，特鲁多在外交政策上的价值观和政治导向将不可避免地体现在他执政时期的北极政策上。从特鲁多在选举辩论中回答的有关北极地区的问题时可以看出，特鲁多对待极地问题的态度是多边主义。他不仅谈到了北极地区的社区建设，而且还强调了国际组织的合作，如北极理事会应如何处理该地区面临的共同的环境，政治，经济和社会的挑战。
特鲁多认为强调加拿大的北极主权并不能作为一种手段来巩固加拿大在世界上的位置，相反，他把北极视作为进一步与其他国家建立关系和并可以进行跨越国界解决潜在的和当前的国际危机的重要契机。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哈珀主政时期的北极理事会的视野和地区多边主义。哈珀任职期间，前北极理事会主席和努纳武特议员Aglukkaq利用北极理事会举行会议的机会来嘲笑俄罗斯在北极圈外的行动。
自十月大选以来，特鲁多已经明确表示他关于北极的外交政策和行动，如气候变化等问题，将在加拿大和其他国家之间的不同的利益相关者群体的多边基础上加强合作。特鲁多已经决定带领加拿大各省省长和绿党领袖共同去参加在巴黎举办的气候大会。特鲁多的这一行动显示他对北极气候变化问题的重视。对于加拿大北极地区更重要的是，有三名加拿大自由党的议员都来自加拿大北部地区，他们将为加拿大的北极地区提供更有力的话语权。这也显示特鲁多的任期内会更加强调对话合作，锻造国家、各省和原住民地区之间的新联系，这也是对哈珀执政期间政策的重大转变。
如果一个人认为特鲁多将与奥巴马在应对气候变化方面的进行合作，那么这里有足够的证据可以支持论点，我们也可以得出结论，特鲁多将支持奥巴马对于北极气候变化有关的工作，奥巴马于今年八月访问了气候变化的前沿阵地，在竞选期间，特鲁多也承诺将加大资金投入以应对北极地区的气候变化。在明年美国担任北极理事会主席国期间特罗多将和奥巴马形成新的双边合作关系，在巴黎召开的第二十一届联合国气候大会将会是双方合作的第一步。
在期待特鲁多重塑加拿大的国际合作关系的同时，也不应忽视他在竞选辩论和其他地方所强调的保持一个强大的海军，尤其是保卫北极海岸线的重要性。任何领导人都会在他的讲话中提出的国家安全问题，这种安全保证是一个强大国家的元首在一个不确定和无政府状态的世界中的标志。从加拿大的历史来看，北极一直是一个存在危险的地方，正是存在危险所以才要求保护。通过哈珀政府近十年的舆论宣导，这种思想不会短暂的消失。哈珀在北极遗留的军事主义框架和放大主权重要性的言论，特鲁多和即将上任的政府必然会继承。
哈珀的国家价值观使他在2015大选失败。但是哈珀在北极成功地嵌入了一个以主权和安全为核心的政治遗产。伦敦大学学院的Jason Dittmer教授在2011的一篇文章中指出，“北极的空间被外交部长，军队，政府间组织，科研机构，学术研究人员，自封的探险家，和智库所造就。”在过去的十年中，哈珀通过民族主义，政治话语，和历史的叙事方式创造了一个军事化的北极空间。哈珀可能不会在北极留下许多有形的政治遗产，但他的话语中的情感和他的政治宣传会离任后遗留很久。是的，至少他的第一届任期特鲁多贾斯廷会将国际合作和气候变化意识带回到加拿大的北部地区。然而，不管我们是否承认或是接受，由哈珀打造的北极已经灌输到了国家的价值观。
超越北极例外论
北极通过气候反馈的路径与全球系统的其余部分相连接，遥远的北极发生的任何气候变化都将直接影响大气、海洋环流，海平面上升，海洋和陆地碳循环，以及甲烷水合物的调节。所有这些生物化学系统对于改变人类的文化、安全、经济健康都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就像这些自然周期一样，加拿大领导人对待北极的政策和态度也和世界其他地区的政治事务紧密的联系在一起。
北极作为加拿大的一个地区，就像覆盖在它表面的冰层一样具有反射性。哈珀过去的十年中在北极所创造的历史，往往也反映出了他对世界其他地方的外交政策。就像哈珀一样,特鲁多如何对待北极的态度也会准确的体现出他对待世界其他地区的态度。由于北极面临着世界上最剧烈的气候和海洋模式变化，所以特鲁多领导下的由国家价值观构成的加拿大对待北极的政策必须要证明出北极地区和北极原住民的强大，也必须证明出加拿大对待整个世界的外交政策的强大。
作者简介：Mieke Coppes ，Arctic institute学者
Victoria Herrmann，史考特极地研究中心学者
编译：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