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如何看待北极:对域内外进行不同叙述

How China Sees the Arctic: Reading Between Extraregional and Intraregional Narratives


Mia M. Bennett


引言


       渐融的海上浮冰使人们更易实质性地接触到北极海洋,然而气候变化和人们对该地区的自然资源日益增长的需求也激发了全球对北极的兴趣。本地区不再仅仅吸引着所谓的北极国家(加拿大、丹麦(格陵兰)、芬兰、冰岛、挪威、俄罗斯、瑞典和美国)的注意——这八个在北极圈北部拥有领土的国家同时也是北极理事会(该地区杰出的政府间论坛)的成员国。由于涉猎广泛的北极研究项目的开展,对自然资源开采项目的投资以及商船不定期沿北方海航线(NSR)和西北航道(NWP)进行运输活动等,中国与其他几个亚洲国家在北极事务的处理中已成为重要角色。

       2013年5月,正值北极国家与非北极国家(non-Arctic states)关系的重要时刻,北极理事会批准了中国、韩国、日本、新加坡、印度和意大利成为观察员国的申请。尽管观察员只有很小的实际权力,主要是允许其出席会议及提议项目,但北极国家接受五个亚洲国家加入其在领土上有严格界限的团体显示出了理事会对非北极国家参与该组织的日益开放性。然而,国家间的巨大差异更多的体现在拥有北极领土的重要性上(如俄罗斯和加拿大),以及包容国家(至少是北欧国家和美国)对于外来国家的加入是否仍在观望北极理事会的政策方向。这种分歧反映了有关北极的两种空间矛盾的地区性叙述:一方面是封闭的、基于领土的框架,另一方面,因北极的环境动态会影响整个地球而从全球性角度将北极视作海洋空间。两种叙述并存不仅显示了北极国家对北极象征性意义和领土形状完整的不确定性,也显示了对地区框架一般延展性的不确定性。尽管大多数北极国家或是倾向于领土性叙述,或是倾向于全球化叙述,然而,中国对两种都给予了支持。

       作为地区利益相关者,中国正在建立两种空间不一致但又极为中立的强制性叙述,从而与北极内外国家共同成为合法的地区利益相关者。在中国更倾向于领土的叙述中,中国官员发现了在极地附近北部的领土持续突出性,并对国家较北的纬度、北极自然资源的接近性以及易受气候变化的脆弱性进行关注,这些项目的科研活动都是通过国家资助的考察进行的。在更倾向于全球化的叙述中,中国官员提出了将北极视作全球公有的海洋的观点,因为这里的气候变化会对整个地球的环境造成影响。中国也鼓励创造一种全球极地文化来使自己参与极地事务变得合理化,以使国际社会(中国是其中一员)重新取得极地事务的参与权。这两种叙述增强了中国的国内极地认同感和全球认同感,使它成为一个负责、严谨且擅于协作的国家。从表面上看,由于利用相反的空间祈使句,这些叙述看上去相互矛盾。但有争议的是,它们实际上都强化了对方。通过强调中国接近于北方,中国官员提出了北极松散的领土感,并更加公开地倡导趋向全球化的叙述。有意思的是,其他诸如日本和德国等非北极国家也提出了类似相反的北极叙述,对此本文将简要加以探究。因此,中国并不是唯一提出这两种叙述的国家。相反,它是北极外各国如何依据两种不同的空间性叙述构建地区领土以保卫利益相关者的真实性和合法性的缩影。

       这些地区叙述交替地保护了领土的封闭性空间和全球公有空间的开放性,以及全球生态系统,通过构建这些双重的宏大地区叙述,中国将北极地区这一理念更为复杂化。它的地区重构化概念小心地遵循——甚至积极赞同——该地区的参与规则,同时阐明其内部的不一致性。中国有关北极的叙述正引领着区域内国家(这些国家都是北极理事会的成员国)重新考虑自己在北极的领土框架。本文中,“域内国家”(intraregional states)指在北极拥有领土的国家,与在北极无领土的“域外国家”(extraregional states)相对。本文将调查在相矛盾的地区叙述之间发生的对话。

       尽管本文的分析聚焦于中国有关北极的叙述,但由于加拿大和挪威分别代表着北极的领土和网络化叙述,因此笔者也会对这两个北极国家的叙述进行分析。鉴于最近北极理事会观察员国数量扩张,同时为了缓解中国的叙述所带来的紧张氛围,我们极有必要对北极国家的叙述进行回顾。我确信,一个地区的领土性、象征性和组织性形状(出自芬兰地理学家Anssi Paasi的理论框架)来自于多种宏大的地区叙述(这些叙述都由区域内和区域外国家提出)之间进行的对话。

       当前许多有关亚洲在北极利益的著作(影响不大,但在持续发展)都属于描述性,关注着从通往欧洲的更短航运路线到获取更多油气资源的所有经济机会。很少有著作会解构亚洲的北极叙述,这些叙述所涉猎的范围远远超出了北极地区的商业吸引力,但其包含了对外政策、科学和环境问题。本文尝试促进北极叙述文学的发展,并通过特定考察中国对北极的空间设想(正如其官方论述中的描述)来促进中国叙述的文学发展,同时尤其关注中国是一个域外国家的事实。由于各民族国家的能力和力量都已有所发展且全球化进程也在继续,各国越来越多地在领土之外的地区发挥力量,这并不仅仅是由于经济问题,同时也是因为其他因素,比如对环境问题的考量和自身的全球声望。

       本文的结构如下。首先,笔者探究了宏大的地区叙述之间的相互作用,这些叙述与北极的领土性、象征性和制度性形状有关。在这里,对于各地区今后的走势,我从Paasi’s的理论框架中摘取了三要素,并从Gordon MacLeod早已广泛流传的著作中进行了借鉴,试图为有关地区叙述的理论吸收一个更为相关的方面。我注意到Alexander Murphy呼吁人类地理学家仔细检查这些宏大的地区叙述,尽管这要从一个非常具体的有利角度来进行:从域外国家的角度。在第一部分,笔者探究了环境危机(诸如气候变化等)以及对海洋(相对于陆地)空间的强调是如何为域外国家的叙述增添合法性的——以上主题在通篇论文中笔者将进行反复涉及。

       第二部分,通过考察有关中国在北极活动的出色论述,尤其是在科学和航运方面,我对中国所同时建构的北极双重叙述(将北极作为封闭的领土空间或全球公有地区)进行了评估。我对中国官员所做的每一场演讲进行了全面考察,这些考察大多以大数据分析的方式进行(例如,Steinberg等通过媒体报道在基律纳召开的北极理事会部长级会议),因此超出了本论文的范畴。相反,在参加过几场北极会议并对中国官员在2009年至2014年(在这期间,中国成为了北极理事会的观察员国)做的英语演讲进行了全面调查之后,笔者选择了几项声明作为中国正在建构的更为广泛的北极叙述的代表,并将其进行了解构。无可避免的是,尽管本文只能对中国所有有关北极的官方声明进行部分描述,但本文仍有助于理解中国和其他区域外国家在远近地区的叙述中是如何组织空间概念的。

       第三部分,笔者探究了中国宏伟的地区叙述对区域内国家在北极地区的看法上所产生的影响,以及这些叙述之间的碰撞是如何影响世界最北端地区的领土性、象征性和制度性形状的。同时笔者也研究了两个北极国家(加拿大和挪威)和两个非北极国家(日本和德国)的叙述,以为中国的叙述提供更好的背景。多种宏大的地区叙述难以并存,这解释了影响域内和域外国家北极地区理念的紧张氛围。笔者认为,北极地区终将在各种叙述之间找到一席之地。


       作者简介:Mia M. Bennett是国际极地与海洋门户研究员,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博士


       原文链接

翻译:郑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