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在阿拉斯加举行的中美高层战略对话中,双方进行了坦诚、深入、长时间、建设性的沟通。峰会结束时,两国高级外交官最终对中美在诸多领域拥有共同利益这一议题达成共识。其中一个领域便是气候危机。双方表示愿意在应对气候变化方面加强合作,并表示将“就此问题成立一个联合工作组”。
北极地区的气候变暖速度几乎是全球平均水平的三倍,这也是中美气候变化联合工作组关注的一个突出焦点。基于现有双边合作的历史,即使中美之间面临着日益激烈的对抗,两国在北极地区应对气候变化问题上的科学合作也是可以实现并产生重要意义的。本文重点关注中美两国,因为它们是最大的两个二氧化碳排放国和以科学出版物的数量作为衡量标准的知识生产领导国。同样,中国与其他北极国家也有科学合作。
中国在不断变化的北极地区中扮演什么角色?
作为世界上最大的二氧化碳排放国,中国正在履行对世界其他地区的责任,为全球气候变化相关研究做出贡献。中国在崛起为一个工业强国的过程中排放了黑碳,这是北极气候变暖的一个重要原因。相反,中国也受到远北地区气候变化的影响。北极海冰的流失和风环流的改变被认为是造成中国“空气末日”的原因——2013年,严重的空气污染笼罩了中国东部地区近一个月。科学家警告说,北极气候变暖将继续对中国产生严重影响。北极地区的气候危机——以海平面上升、海冰融化以及海洋和空气温度上升的形式——无视国界地影响着所有国家。
根据中国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发布的文件,北极地区的迅速变化和“北极局势”的国际化构成了北京在远北地区主张合理利益的理由。2018年中国正式发布北极政策,该政策概述了中国在远北地区发展基础设施、航运路线和能源开采的目标,彰显了其参与北极事务的雄心。该文件宣布,中国准备参与北极治理,并与其他国家在科学研究、学术交流和环境观测方面展开合作。中国将提高对北极进行科学研究的能力,并继续加深对北极科学的了解和认识……从而为人类更好地保护、发展和治理北极创造有利条件。
然而,一些学者认为,中国对极地研究的官方态度和对国际合作的重视是出于象征性的原因。一些分析人士认为,中国对北极地区的科学研究旨在推进中国在该地区的战略利益,而该战略利益最终可能包括军事成分。有人担心科学研究具有“双重目的”,是北极军事技术发展的先兆。例如,安妮·玛丽·布雷迪(Anne-Marie Brady)指出,中国学者正在对中国潜艇在北极航行的可行性进行研究。
如果对中国的北极意图仍存在争议,北极国家能否与中国合作来了解北极? 尽管敌意和猜疑日益加剧,科学合作仍然是一项重要的追求。共同开展气候研究可以帮助减少因全球力量平衡发生变化而导致的不确定性。在北欧国家中,尽管中国的科研参与得到了积极的评价,但中国在土地、基础设施和资源开采方面的投资仍受到了怀疑。拉斯穆斯·吉塞斯·贝塔尔森(Rasmus Gjedssø Bertelsen)写道:“北极国家和中国已经利用科学将中国融入北极机制,并建立了中国-北极认知共同体。” 这个认知共同体是一个跨国专家网络,能共享和共建关于科学问题和解决方案的知识。北极科学外交可以建立信任并产生有价值的知识。
中国在北极的研究
中国已采取重要的单边和多边倡议为北极科学做出了贡献。科学家乘坐中国科考破冰船“雪龙”号(Snow Dragon)于2018年完成了第九次中国北极考察,并在北极浮冰上部署了两个北极海—冰—气无人观测站(ASO)。作为国际北极漂流冰站计划(MOSAiC)的一部分,2019年中国派出18名科学家和“雪龙”号参与海洋调查和数据收集,这是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国际北极考察。国际北极漂流冰站计划提供了独特的新海洋学和冰川学数据,填补了北极气候科学方面的知识空白,并为制作更好的气候模型创造了条件。中国已与北极国家建立北极研究中心,包括中俄北极研究中心(Chinese-Russian Arctic Research Center)和中国-北欧北极研究中心(China-Nordic Arctic Research Center)。中国空间技术研究院和中山大学的联合研究小组正计划在2022年部署卫星,以监测俄罗斯北极航线的冰情。通过提供实用的知识和开放沟通渠道,“科研外交”增强了中国在非北极国家渔业、自然资源和航运权治理方面的软实力和话语权。中国已经是北极治理的积极参与者。作为国际海事组织(International Maritime Organization)的成员和《联合国海洋法公约》(United Nations Convention on the Law of the Sea)的缔约国,中国在《极地规则》(Polar Code)和公海海洋研究规则的制定方面发挥了作用。中国的科研参与旨在增强中国在北极事务中作为“规则制定者”的话语权。
中美之间的合作
在重新加入《巴黎协定》(The Paris Agreement)并将气候变化确定为优先议题后,拜登政府很可能会发现,正如许多分析人士所呼吁的那样,与中国合作应对气候危机具有建设性意义。2021年的一项民意调查发现,大多数美国选民将气候变化视为中美进行合作的最重要议题——比在新冠肺炎(COVID-19)问题上的合作更重要——甚至支持中美两国军方共同评估气候风险并提高备灾能力。拜登总统新任命的气候问题特使约翰·克里(John Kerry)表示:“气候问题是我们必须与中国共同处理的一个关键性独立问题。我们迫切需要找到一种方法来划分并不断推进这一问题的解决。”
此外,北京最近任命与克里有较好私人关系的资深气候专家解振华为中国气候变化事务特使。许多中国分析人士认为,这一任命表明,在讨论气候变化问题时,双边关系可能会取得成果。中国和美国共同致力于气候问题得到了充分的支持。
然而,近年来两国之间的关系有所下降,双边分歧加剧可能会给合作带来障碍。美国国务院不认同中国关于“近北极国家(Near Arctic State)”的主张,并一再对中国在该地区的行动表示关切。美国国防部同样对中国的北极活动感到担忧。五角大楼2019年提交给国会的一份报告称:“民用研究可以帮助中国加强在北冰洋的军事存在,其中可能包括在该地区部署潜艇,以威慑核打击。” 但是,没有迹象表明中国会试图在北极建立与美国及其北约盟国相匹敌的大规模军事存在。
中国海洋大学的北极问题专家郭培清教授说:“中国不会向北极派遣军舰和核潜艇,因为维护北极地区的和平与稳定符合中国的长远利益。” 尽管存在怀疑和竞争言论,但拜登总统仍可以通过多种方式摆脱前特朗普政府的气候怀疑论和侮辱性的反华言论,并在受气候变化改变的北极地区与中国合作。此外,中美在重要的气候研究方面的合作并不能避免在国际贸易、侵犯人权以及太平洋海上安全方面的竞争或分歧。在可预见的将来,这样的争论可能仍将伴随着我们,但富有成效的竞争战略也应促进共同的全球利益。安德烈亚斯·拉斯波特尼克(Andreas Raspotnik)和安德烈亚斯·奥萨根(Andreas Østhagen)写道:“对盟友和伙伴关系进行多年削弱之后,美国需要重新确立其国际领导地位……以维持其(老)朋友之间的亲密,甚至拉近与敌人的距离。北极案例是展示这种方法价值的理想选择。在特朗普政府执政期间,美国诋毁和斥责中国的策略并没有取得多大成果。”
实现合作
新冠肺炎大流行冻结了北极的研究并延误了研究项目,因此通过创新和新的实践来恢复北极科研至关重要。中美在可通过多种方式在这一领域合作。中美两国应该建立关于北极气候研究的高层对话,就两国在该地区的研究目标保持透明化沟通,并提供分享急需的数据。恢复与气候有关的合作将要推迟。中美气候变化联合工作组于2013年首次成立,旨在减少两国的温室气体排放和空气污染,但在特朗普担任总统期间被中止,该工作组可能为解决北极气候危机的会议和建立持久的双边伙伴关系提供机会。美国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Center for Strategic and International Studies)的希瑟·康利(Heather Conley)写道:“中国作为北极地区日益崛起的科学参与者应该受到欢迎,但必须更加有目的地将其科学活动和研究站纳入更广泛的国际合作中。”
这可以通过两国支持和参与联合研究项目来实现。中国定期邀请外国科学家参加其北极考察。例如,在2018年,中国邀请美国研究人员参加“雪龙”号科考船第九次考察活动。作为国际北极漂流冰站计划考察的一部分,中国和美国的研究人员以及机构已经开始合作,双方都为更好地了解不断变化的环境做出了贡献。中美关于北极问题的新对话应该支持和扩大此类倡议。实际上,这可能包括促进科学家出于研究目的访问民用研究基础设施,元数据和数据以及受保护的领土。此外,双方应通过减少签证要求,恢复封闭的领事馆以及解除对从事科学交流的外交官的限制,为研究人员的流动提供便利。此类措施在2021年阿拉斯加峰会期间得到了讨论。总的来说,应该减轻研究与合作的障碍。
自20世纪70年代中美建交以来,中美两国在科学技术领域有着成功合作的历史。在和睦时期,中美两国在今天被视为军事敏感的领域进行了合作。按照科学出版物的合著情况衡量,在21世纪初,中国已成为美国在科学领域的头号合作者。
奥巴马政府延长了《中美科技合作协定》(U.S.-China Agreement on Cooperation in Science and Technology),并与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和习近平发表了许多关于气候与科学合作的首脑联合声明。奥巴马时代的双边气候合作之所以成功,部分原因是中国将气候变化作为一个安全问题纳入了中国的战略,这一进程得到了中国科学界的大力宣传。现在,美国国防部同样将气候变化视为国家安全的重中之重。总体而言,中美两国的高层非常清楚,两国必须在气候变化问题上进行合作。北极长期以来一直被视为和平合作区,是中美进行科学合作的合适场所。新加坡外交官基肖尔·马布巴尼(Kishore Mahbubani)写道:“人类会同情地看着两个猿猴部落,他们在周围的森林被烧毁时继续争夺领土。但如果中美在地球正面临长期的巨大危险时仍继续专注于他们的分歧,这就是美国和中国在未来几代人眼中的样子。”
作者简介:
Pavel Devyatkin是斯坦福美俄论坛(Stanford U.S.-Russia Forum)的研究员,拥有伦敦政治经济学院(The London School of Economics and Political Science)的国际发展硕士学位,他的研究领域包括北极合作、安全、气候变化和社会经济发展。
翻译:王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