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我们所知，破纪录的高温、前所未有的冰雪融化和大范围的野火摧毁了北极，人们的目光转向了在遥远的阿塞拜疆举行的下一届联合国气候会议。世界能否就一个专制统治的石油国家的紧急减排和气候正义达成一致？
2007年，笔者第一次访问北极，当时笔者去了位于挪威大陆和北极之间的斯瓦尔巴群岛。其陆地面积的一半以上被冰覆盖，约占地球除格陵兰岛和南极洲外冰川面积的6%。这就是笔者迷上北极的地方。当时，主岛斯匹次卑尔根岛（Spitsbergen）上新奥勒松（Ny Alesund）研究站的科学家告诉笔者，北极是气候变化的“煤矿中的金丝雀”。今天，斯瓦尔巴群岛是地球上变暖最快的地方之一。
斯瓦尔巴群岛冰雪融化
今年夏天，斯瓦尔巴群岛的冰盖经历了由异常高温引起的极端融化事件。美国宇航局卫星数据显示，在2024年7月底和8月初，北极圈这一部分的气温徘徊在比平均水平高4摄氏度（7华氏度）左右。
“高温对斯瓦尔巴群岛造成了损失，斯瓦尔巴群岛是地球上一些最北端冰川的所在地，导致冰雪迅速融化”，美国宇航局的艾米丽·卡西迪（Emily Cassidy）写道。
据列日大学气候学和地形学实验室的气候学家泽维尔·费特维斯 （Xavier Fettweis） 称，斯瓦尔巴群岛的冰盖在2024年7月23日打破了每日地表融化的历史纪录。当天，斯瓦尔巴群岛的降水量约为55毫米，比正常情况高出五倍。
异常的融化一直持续到8月，对应于“持续的热穹顶，炙烤了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部分地区”。《巴伦支观察家报》报道称，8月份在朗伊尔城附近的斯瓦尔巴机场记录了有史以来最热的月度气温。今年8月11日，那里的记录温度为20.3°C，比之前的记录高了2度。
根据哥白尼气候变化服务（C3S）代表欧盟委员会编制的年度报告《哥白尼气候状况报告》，这是继2023年斯瓦尔巴群岛有记录以来最热的夏天之后。该报告列举了导致温暖的几个因素，包括低于平均水平的海冰覆盖和高于平均水平的海面温度。
北极地区普遍变暖
今年夏天在斯瓦尔巴群岛的这些冰川上观察到的极端融化是整个北极长期趋势的一部分，北极拥有世界上四分之一的冰川。根据北亚利桑那大学2024年8月15日发表的一项研究，雪线（积雪每年积累并在夏末保持的高度）在过去四十年中上升了150米。研究人员观察了北极地区的269座冰川，包括阿拉斯加、加拿大、格陵兰岛、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和俄罗斯。今天高水平的持续变暖减少了每年下雪而不是下雨的天数。如果没有保护性的积雪，冰川在夏季会更快地融冰，并且无法积累足够的积雪或至少每年保持冰覆盖量。测量显示，北极地区的雪线已经后退，与高海拔冰川相比，低海拔冰川的雪线后退速度是高海拔冰川的两倍。该研究得出的结论是，如果排放继续以目前的速度发展，到2100年，超过50%的北极冰川表面将不再积雪，因此它们完全消失只是时间问题。
海冰冰箱故障
2024年7月17日发表在《地球物理研究快报》上的一项研究对北极海冰减少的影响得出了令人担忧的结论。它有时被称为“地球的冰箱”，因为它通过反射太阳光线来冷却地球。科学家们一直在争论过去几十年中冰层面积的减少在多大程度上影响了冰层的冷却效果。一些模型表明，云量可能会随着海冰的减少而增加。这可能会抵消海冰的损失，因为云也会将阳光反射回太空。然而，这项新研究——使用高性能计算技术以及1980年代以来对全反射率的卫星观测——证实了北极的这种冷却效应已经减弱。它还得出结论，最近南极海冰的损失也是如此。
在北极，与2016-2023年相比，1980-1988年期间的降温下降了17-22%。南极海冰的降温也明显减少了9-14%，尽管南极海冰面积在经历了几十年的相对稳定后才在2016年左右才开始下降。北极的变暖速度比地球其他地区快3到4倍，南极洲大约快两倍。两极地区海冰范围和反射率的下降可能导致极地变暖更快，其反馈比全球气候模型预测的要强得多。
火焰中的北极
在这份今年夏天北极高度令人担忧的气候发展清单中，笔者要提到的最后一个因素是加拿大、俄罗斯和阿拉斯加发生的大量强烈野火。欧盟哥白尼大气监测局（CAMS）表示，这是过去五年来第三次席卷该地区的高强度火灾，该机构密切跟踪火灾排放、烟雾传输和潜在的空气质量影响。
伦敦帝国理工学院（Imperial College London）火灾科学教授吉列尔莫·雷恩（Guillermo Rein）在接受英国广播公司（BBC）采访时称，这些火灾是“气候变化的日益严重的产物”。
“十年前，北极野火被认为是罕见的事件，几乎从未被研究过。现在它们发生在所有夏季时期中，并且烧伤疤痕越来越多，”他说。
除了烟雾污染对北方森林和苔原的破坏、生命损失和健康影响外，科学家们还担心火灾将加剧气候变暖的反馈效应。烟雾会降低北极冰层将太阳辐射反射回太空的能力——这意味着陆地和海洋都会吸收更多的热量。
今年夏天发表的分析加拿大去年毁灭性森林大火的报告将注意力集中在大火释放的大量碳上。
《卫报》8月13日援引最近发布的《野火状况》报告写道，加拿大去年“破纪录”的野火在一个季节产生的温室气体排放量几乎相当于正常情况下十年火灾的预期排放量。该报补充说，在加拿大“有史以来最疯狂的季节”，气候危机使火灾的可能性至少增加了三倍。
8月28日发表在《自然》杂志上的一项由美国宇航局资助的研究发现，2023年“由加拿大几十年来最温暖和最干燥的条件引发”的极端森林火灾释放了约6.4亿公吨碳。“这与一个大型工业化国家每年的化石燃料排放量相当，”美国宇航局写道。
研究小组使用卫星观测和高级计算来量化2023年5月至9月火灾的碳排放量。他们发现，加拿大火灾在五个月内释放的碳比俄罗斯或日本在2022年全年从化石燃料中排放的碳还要多（分别约为4.8亿和2.91亿公吨）。科学家们指出，虽然野火和化石燃料燃烧排放的二氧化碳（CO2）会立即导致额外的变暖，但存在一个重要的区别。在大多数情况下，被烧毁的区域最终会重新播种，新的树木会再次生长，然后每年重新吸收一些释放的二氧化碳。另一方面，化石燃料燃烧排放的CO2不容易被任何自然过程抵消。但是再生需要很长时间。国际消防和救援服务协会解释说，如果野火后发生土地侵蚀，在重新造林项目启动之前，二氧化碳不会在那里被重新吸收。
消防专家补充说，对温室气体排放平衡的综合影响不仅仅是直接排放。当树木被大火杀死并任其腐烂时，它们将在未来几十年内继续分解，向大气中释放更多的二氧化碳。此外，死树不会像活树那样从大气中吸收任何二氧化碳。
阿塞拜疆和北极
下一轮年度联合国气候谈判将于11月在阿塞拜疆首都巴库举行，理论上，世界应该在快速减少温室气体排放方面取得进展，这对保护我们的冰雪地区至关重要。确定温室气体排放的地区与原因至关重要。
这是一个不太可能的地方。笔者想加上“没有希望”，但笔者正在努力保持开放的心态，给 COP29一个机会。笔者记得去年12月在迪拜听到了这一宣布，当时笔者乘坐满载代表和观察员的地铁火车从去年的COP28会场返回镇上。UNFCCC是负责谈判国际气候行动和组织年度年终会谈的机构，轮流选择主办国。这一次，它将是东欧或高加索地区的一个国家。在乌克兰战争的背景下，俄罗斯阻止了让任何欧盟或西方联盟国家成为下一任东道主的努力。看起来COP29将再次默认在波恩，即UNFCCC的总部举行。然后是关于阿塞拜疆的最后一个协议，阿塞拜疆是俄罗斯和伊朗之间里海上的一个小国（大多出现在亚美尼亚与有争议的飞地纳戈尔诺-卡拉巴赫的冲突有关的头条新闻中出现）。笔者对面的一位女士脱口而出：谢天谢地，我们可以再次看到波恩以外的地方。而且阿塞拜疆离俄罗斯很近，我从来没有去过那里。她在其中一个国家谈判小组工作。这句话加重了笔者的疑虑，因为 “会议旅游””是如此。然而，在笔者周围，笔者感到沮丧，无奈地喘息着“不是另一个石油国家”。这是与选择场地相关的几个关键问题之一。
石油和天然气专制统治下的气候进展？
“在过去的二十年里，石油资源丰富的阿塞拜疆已经从一个苦苦挣扎的新独立国家重新定义为一个主要的区域能源参与者”，这是BBC国家概况网站上的描述。该国的经济严重依赖化石燃料。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石油和天然气占出口的90%以上，占GDP的三分之一。该国目前正在从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导致的能源价格飙升中获利。
“尽管该国更多地区正在迈向富裕的进程，但贫困和腐败仍然笼罩着该国的发展”，BBC的报道继续写道。这就引出了下一个问题。阿塞拜疆处于总统伊利哈姆·阿利耶夫 （Ilham Aliyev）的专制统治下，自2003年从父亲盖达尔·阿利耶夫（Heydar Aliyev）手中接任以来，他一直管理着这个国家。自从苏联解体后独立以来，这个家族对这个国家的控制越来越紧密。政治反对派因多年的迫害而被削弱，公民自由受到严重限制。集会自由受到限制。“主流媒体几乎不存在异议声音，批评记者有被逮捕和监禁的风险”，BBC的简介说。
巴库COP –出乎意料
另一个问题是在最后一刻决定在巴库举行会议的性质。这些大型会议需要数年而不是数月的规划。而且该国在全球气候政治方面几乎没有经验。《纽约时报》记者Max Bearak在8 月初发表了一篇文章，访问了该国，提供了对幕后更加深入的了解。他采访了穆赫塔尔·巴巴耶夫（Mukhtar Babayev），他形容巴巴耶夫是“一位负责谈判的和蔼可亲的中层官僚”，而且他“几乎没想到会担任如此高风险的角色”。“我们并不以绿色转型理念的开发者而闻名，”Babyev 告诉 Bearak，这不仅仅是一个轻描淡写的描述。巴巴耶夫在这家国有石油公司开始了他的职业生涯。
与去年的东道主迪拜一样，阿塞拜疆寻求保留其从石油和天然气中获得的利润，同时至少在形式上表示其在向可再生能源转型中发挥积极作用。
“今天的阿塞拜疆很容易保持化石燃料生产国的地位，”巴巴耶夫对《纽约时报》（New York Times）说。他说，其他阿塞拜疆官员带着一丝担忧问他，“'为什么你需要让来自各方的压力参与进来？”
Bearek还提到了具有气候意识的西方国家“经常相互矛盾的政策”。笔者想到了 “虚伪””这个词。
他写道：“尽管欧洲近年来禁止其银行为化石燃料提供资金，但它吞噬了阿塞拜疆的天然气，现在希望其他国家为管道的扩建提供资金。”这个表述太正确了。
他补充说，同样，美国呼吁全世界更快地采取行动应对气候变化，即使该国的石油和天然气生产和出口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
回到北极冰层面临的气候威胁，必须说，北极国家美国、俄罗斯、加拿大和挪威都有其化石燃料的利益——以及相应的气候变暖贡献需要考虑。
气候对阿塞拜疆的影响
专家强调，阿塞拜疆本身也受到气候变化的相当大的影响。世界银行表示，预计气温上升速度将超过全球平均水平，在最高排放情景下，到2090年代可能会上升4.7°C（与 1986- 2005年的基线相比）。这可能会降低农业生产力，加剧荒漠化和土壤盐碱化问题，并增加灌溉需求，从而给该国的供水带来进一步的压力。农村地区较贫困的社区更依赖雨养农业，这可能会受到更频繁的干旱等负面影响。该组织总结说，气候变暖还将对阿塞拜疆的公共卫生构成多重威胁，增加巴库等城市地区与高温相关的医疗问题的发生率，并延长疟疾发生的季节性窗口期。
在此背景下，世界银行认为，无论全球减缓工作的速度如何，脱碳都符合阿塞拜疆的经济自身利益，如果得到正确的政策支持，脱碳将是负担得起的。该组织表示：“尽管碳氢化合物驱动的增长模式取得了可观的收益，但阿塞拜疆今天承认其限制因素和清洁能源转型带来的机遇。任何参加巴库COP29的人都应该清楚其他优势。”《纽约时报》的Bearek设定了场景：“在散发着硫磺气味的湖对面，吱吱作响的钻井平台排泄着一池死油。隔壁的一家炼油厂日夜燃烧着甲烷，这是最有效力的温室气体之一。”
Bearak写道，Aliyev先生的政府看到了国内可再生能源投资以及增加天然气出口的未来：
“大部分可再生能源开发将发生在阿塞拜疆从邻国亚美尼亚手中夺取的领土上，这场战争持续了30年，并于去年9月突然结束了血腥的战争”。这是否是一个重要的细节？
民间社会的担忧
笔者与关注气候变化的各种民间社会团体保持联系，他们定期参加和观察联合国气候谈判。据报道，阿塞拜疆正在限制公民社会团体的入场徽章数量，现场代理的费用甚至高于去年的主办国迪拜。这一次，一些团体正在考虑错过这次会议。人权状况使活动人士甚至记者都保持警惕。
在6月于波恩举行的联合国临时会谈上，国际气候行动（CAN）公布了活动家和媒体面临的挑战，但强调没有民间社会的积极参与，就不可能有气候正义。
针对今年早些时候著名人权捍卫者、选举监督与民主研究中心（Election Monitoring and Democracy Studies Centre）负责人、阿塞拜疆正义气候倡议（Climate of Justice Initiative）联合创始人阿纳尔·马马德利（Anar Mammadli）被拘留一事，国际特赦组织发表了一份声明：
“阿塞拜疆当局必须立即停止对公民社会的恐吓行动，并停止在11月巴库COP29会议前愤世嫉俗地拘押批评者。”这已经导致几位著名的活动家和记者受到可疑的刑事起诉。著名人权捍卫者Anar Mammadli的被捕是这一不安的趋势的另一个令人震惊的例子。
该组织最近发表了一份文件，表达了其“对阿塞拜疆人权记录的担忧以及对阿塞拜疆作为东道国的相应影响，旨在确保在COP29上进行有效讨论并取得有意义的成果。”
该文件向阿塞拜疆当局提供建议，说明他们可以采取哪些步骤来“解决现有关切，并在尊重和维护该国每个人人权的环境中举办 COP29”。希望巴库政权能注意到这一点。
国际特赦组织写道，在阿塞拜疆，结社、言论与和平集会自由权对于任何有效的气候行动都是必不可少的。该组织呼吁政府“确保阿塞拜疆和非阿塞拜疆公民社会行为者安全、有效和有意义地参与 COP29，而不必担心遭到报复。”
巴库：值得吗？
还有一些人认为这次会议在某种程度上是在浪费时间，他们认为东道主将无法取得真正的进展——或者不会特别热衷于取得进展。
正如笔者在上一篇Ice博客文章中所讨论的那样，巴库COP29的重点将放在金融上。各国应该就一个新的全球气候融资目标达成协议，该目标将在2025年后生效。这是一个关键问题，也可能是最终决定我们是否采取措施将气温上升限制在1.5°C 的问题。但是，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之间关于谁应该提供应对南半球气候变化所需的数万亿美元的激烈斗争很可能会阻碍减排的进展。迄今为止，各国在谈判中仍存在很大分歧。
下一轮国家气候行动计划，即国家自主贡献（NDC），将于2025年初——在巴库会议之后提交给联合国气候秘书处。这有可能消除阿塞拜疆谈判的紧迫感。
到目前为止，提出的NDC表明，目前的努力和计划不足以使世界走上实现《巴黎协定》目标温度的轨道。
“2025年NDC（NDCs 3.0）将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世界是否能够走上符合《巴黎协定》目标问题的排放轨迹，以及各国是否能够建立足够的气候变化适应能力，”UNFCC表示。
“下一轮NDC可能是本世纪迄今为止在多边背景下制定的最重要的文件”，联合国气候变化执行秘书Simon Steell表示。
“随着它们的累积，它们将决定世界在未来几十年将走向何方。这可能是一个经济增长逐渐被灾害管理、重建以及损失和破坏的成本所抵消的方向。或者，我们可以设法在未来5 到10年内使我们的经济和社会走上可持续的长期道路，”Stiell说。
2025年目标是提出时间跨度为2035年的国家计划，并将在定于2025年11月举行的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COP30之前提交。巴西是全球大国，将主办这次会议，准备工作已经在顺利进行中。这是一件好事。笔者完全支持前瞻性规划。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可以忽视今年的巴库COP。
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我们不能坐视COP。
北极和世界需要的是快速、大幅度的减排，没有石油国家，我们就无法赢得气候之战。没有威权国家，我们就无法赢得它。我们不能挑三拣四，我们不能因为议程的重点是财务而暂停缓解工作。
我们都在一起，让我们给巴库一个机会。我们别无选择。
作者：Irene Quaile自2007年以来一直在撰写有关北极的文章。在2008年的阿拉斯加北极之旅中，她创建了The Ice Blog。
翻译：张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