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海事组织（IMO）工作组建议，从2024年7月1日起，除了一些关键的例外情况，禁止在北极航运中使用重质燃油。
上周在伦敦泰晤士河河岸，一个鲜为人知的小组举行会议，并在会上谈及北极航运的未来。污染预防和应对小组委员会第七届会议（PPR7）于国际海事组织的大厅召开。会议议程中有很多问题，但其中一个与环北极地区紧密相关：是否禁止在北极水域航行的船舶使用重质燃油（HFO）。
上周五，在一项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决定中，污染预防和应对小组委员会第七届会议内的一个负责审查北极水域重质燃油使用的工作组，提出一项报告，建议北极地区从2024年7月1日开始禁止使用稠密的焦油状燃料——这是全球航运业最常用的燃料。该禁令将于今年秋天生效，并提交国际海事组织海洋环境保护委员会（Marine 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Committee）76次会议审议批准。
拟议的禁令有几个关键的例外情况。首先，这一禁令对从事搜救或溢油事故的防范和应对的船舶豁免。
第二，海岸线接壤北极水域的国家可能会放弃对在其主权或管辖范围内的水域中航行的悬挂本国国旗船只（使用重油）的禁令，直到2029年7月1日，这对确保俄罗斯的支持至关重要。这意味着，俄罗斯这样的国家（北极海域航运量最多的国家），其船只（例如在摩尔曼斯克港和提克西港（Tiksi）之间航行的带有俄罗斯国旗的船只）将能够获得豁免。
尽管环保团体认为该禁令实施太慢且太不完整，且它本来可能会更弱一些。在讨论过程中，一个未具名的代表团建议不仅为本国（海岸线接壤北极水域的国家）水域的航行提供豁免，而且还建议“在本国水域以及在另一缔约方管辖下的北极水域以外的港口或码头”提供豁免。例如，在俄罗斯的萨贝塔（Sabetta）港和荷兰的鹿特丹港之间。但是，该提案被否决了，因为正如工作组报告草案所指出的那样，“多数发言的代表团认为，拟议的案文有可能将过多的船舶排除在拟议的禁令之外，从而导致在该地区不均衡的[原文]游戏规则并破坏了禁令的意图。”
虽然报告没有说明哪个代表团正在争取更大的豁免权，但很有可能是在中国和沙特阿拉伯的支持下的俄罗斯（尽管这两个国家均未派代表参加工作组会议）。北极地区的大部分海上航行都在俄罗斯水域内进行，因此，与其他北极沿海国家相比，该禁令将使俄罗斯遭受更大的经济损失。每年，在俄罗斯的北方航道，都有一系列称为“北方补给”的国内航线向沿海社区运送货物和商品，其中许多地区，尤其是往东更远的地区，与该国其他地区没有公路或铁路连接。
尽管国际海事组织已禁止在南极地区使用重质燃油，但在北极地区仍（有船只）继续使用重质燃油，主要原因仅仅是因其便宜。这种粘稠的焦油状物质是航运业中最常见的燃料，并且比其他更清洁的燃料（例如馏分油）便宜。但是，这些价格节省是以环境成本为代价的，尤其是在北极这样的寒冷水域中。重质燃油难以分解，因此任何泄漏都可能对该地区的社区和环境造成毁灭性的影响。残留的石油可能会覆盖动物的表皮和羽毛，再冲到海岸线上，对仍然以捕鲸和捕鱼为生的原住民产生负面影响。
重质燃油的黑碳排放量也比其他任何运输燃料都高。燃烧时，它会将烟尘颗粒排放到空气中。同样，这些对北极，特别是在冬天，会产生特别不利的影响。黑色尘埃覆盖海冰和积雪时，会降低他们的反射率，进而加速全球变暖趋势。
为了减轻这些负面影响，由18个非营利环保组织组成的“北极清洁联盟”（Clean Arctic Alliance）发起了一项持续多年的运动，向国际海事组织施加压力，要求其在北极地区禁止使用重质燃油。本周初，在讨论开始时，来自Extinction Rebellion运动和Ecohustler运动的抗议者竖起了一只在冰山上的巨型北极熊，提高了“北极清洁联盟”的知名度。在一个望着泰晤士河的七米高的海员雕像下，抗议者们高举标语，宣称“肮脏的船舶燃料是气候犯罪。”
北极重质燃油禁令中的地缘政治
这些环境团体也得到了国际海事组织174个成员国中许多国家的重要支持。丹麦、芬兰、挪威和美国等率先提出了禁止使用这种燃料的建议。本周早些时候，加拿大也宣布支持禁止使用这种燃料。冰岛和瑞典也在最后的全体会议上表示支持禁令，瑞典代表甚至表示：“我们希望早日生效，不再有更多例外。”因此，这意味着在北极地区，关于是否禁止重质燃油的辩论实际上是七个国家（加拿大，丹麦，芬兰，冰岛，挪威，瑞典和美国）与一个国家（俄罗斯）的对抗。
考虑到特朗普政府的反环境立场，美国对禁令的支持令人惊讶。一位与会者私下里说，现任政府在国际外交中的无能导致其忽略了外交政策中更为神秘的领域——在这些领域中，国际海事组织小组委员会的运作将不可避免地成为一部分。这种漠视无意中使奥巴马政府的一些绿色政策重获新生。
在向国际海事组织提交的影响评估中，美国报告说，一项重质燃油禁令将有助于避免泄漏成本，更好地保护阿拉斯加的水产业并防止“对大约54040名阿拉斯加人（其中41785名是阿拉斯加原住民/美洲印第安人）的粮食安全和生存文化所需的重要的海洋和自然资源的损失。”在污染预防和应对小组委员会第七届会议的最后一天，阿拉斯加白令海长老会（Bering Sea Elders in Alaska）执行董事Mellisa Johnson表示：“我很高兴得到美国代表团的支持，并认识到这对阿拉斯加原住民及其生活方式的潜在影响。”
同时，美国认识到了重质燃油禁令的经济意义。它的影响评估详细指出了禁令“可能会使当地社区的散装燃料成本增加0.04美元至每加仑0.06美元，如果油轮船东改用船用燃料油的话。”严重依赖航运的资源开采站点也可能面临成本增加的风险：例如，阿拉斯加西北部的Red Dog锌矿可能每年要应对900万美元的额外运输成本（约占年收入的0.53％）。
但是，俄罗斯代表团对重质燃油禁令的经济负担而非环境效益表示了更为严重的关切。俄罗斯认为，这种负担将由原住民和沿海社区承担，如果运输成本上升，他们将不得不为自己的货物支付更多的费用。
俄罗斯在2018年12月提交给国际海事组织的评论中强调，“设想影响评估的问题应该是当地社会和区域的整体所承受的财务负担，而不是应对和清理不太可能发生的泄露所需的并未花费的费用。”
Johnson，最初来自阿拉斯加的诺姆市（Nome），与亲戚住在白令海峡的另一侧。然而，她对俄罗斯原住民是否会因为成本较高而反对这一禁令表示怀疑。她观察到：“他们的生活方式是相似的。在那里，我的家人和原住民一样，一样依赖海洋生态系统。”因此，它们的健康也将依赖于对清洁、无漏油的北极水域的保持。
反对重质燃油禁令的核心：俄罗斯，中国和沙特阿拉伯
在工作组提出关于禁止使用重质燃油的报告之后，俄罗斯借此机会批评了一些程序和决定，这是地缘政治的一个突出表现。该国代表表示：
“主席先生，当前燃油（燃料）市场的状况使我们无法做出短期预测。尽管如此，我们仍被邀请做出决定，其后果将在九年后生效。尽管现在无法预测到此时重质燃油的使用将产生多大程度的影响，或者与重质燃油的使用相关的负面后果是否会持续，我们认为，我们的公民和经济再一次成为这种方法的人质。
这种措辞建立在他们先前的评论之上。他们认为北极航运中的现行法规和保护已经足够。导致俄罗斯在污染预防和应对小组委员会第七届会议的报告指出，自1970年以来，其水域内未发生过重质燃油泄漏，在其他北极地区仅发生了一次泄漏。
在周五对工作组报告的最终评论中，俄罗斯代表进一步声称，禁止重质燃油的科学依据是不正当的，并且具有政治动机。他补充说：
“我们认为，只有在极端措施和完全合理的情况下，才能制定和实施环境禁令，否则，正如同事们在工作组的讨论中所指出的那样，完全禁止运输会很容易。主席，这是一个相当危险的趋势，特别是考虑到国际海事组织在减少温室气体这一非常重要的问题上的极为重要的谈判，这些谈判的结果将在很大程度上决定整个国际航运发展的状况和未来前景。在这方面，我们再次敦促海事组织回到对决定进行适当的科学和技术审查的道路上来。”
中国和沙特阿拉伯站在该国一边，同样强调了会议程序的“不科学”性。中国代表说，“我们代表团完全支持俄罗斯联邦提到的干预措施。此外，我们已经不止一次提出该组织的决定应以科学、全面的分析为基础，并且应该是客观的。我们不应被其他代表团这一极端方面的限制。我们特别需要寻求平衡和实际的措施，这关系到该组织的声誉以及该组织的进一步发展，我们都应该意识到，别人正在发生的事情将来也可能发生到你身上。”
其他北极沿海国家和环境组织并不认同中国的不祥之语，他们对禁令的建议即使不完全满意，也感到总体满意。他们仍然担心的问题是，推迟执行禁令可能会产生负面影响，特别是对原住民社区。
原住民声音在国际海事组织占据中心舞台
除了来自俄罗斯，中国和沙特阿拉伯的一系列干预措施外，污染预防和应对小组委员会第七届会议上最显著的地缘政治表现之一就是原住民。在谈到因纽特人在全球治理中的力量不断增强时，来自因纽特人极地理事会（Inuit around polar Council）以及阿拉斯加和加拿大社区的原住民代表享有大量的自由发言时间。
在本周早些时候，作为非营利环保组织Pacific Environment开展的有关重质燃油对原住民影响的演讲的一部分，来自阿拉斯加Dillingham的西伯利亚尤比克人Verner Wilson强调说：“我们的北极祖先微笑着面对这里发生的一切。人们开始听到北极原住民的声音。我认为我们已经取得了很大进步。我很高兴大家都在这里，都能听到我们的关切，以及我们对这个地区未来的期望，这个地区对我们唯一的地球如此重要。”
因纽特人极地理事会（ICC）负责国际事务副主席丽莎·科珀夸鲁克（Lisa Koperqualuk）举例说明了原住民已经取得了多大的进步，她说：“我来这里的原因之一是，我们正在向国际海事组织申请咨商地位，并让你知道。”具有咨商地位的ICC可以独立参加、观察国际海事组织的各种会议，并向其提供专业知识，而无需其他现有的咨商地位成员，如太平洋环境组织（Pacific Environment）或地球之友组织（Friends of the Earth）的邀请。
ICC代表着阿拉斯加、加拿大、格陵兰和俄罗斯的原住民，可以说是北极地区最大的跨国原住民组织，将其接纳为国际海事组织咨询成员将是原住民在全球治理方面的一项重大成就。
ICC还通过参加周一晚上的盛大招待会来庆祝自己参加污染预防和应对小组委员会第七届会议，他们放声歌唱，并提供了以麋鹿、北极红点鲑、虾以及其他极地物种为特色的开胃小菜，并展示了描绘白鲸捕猎的象牙雕刻作品，这将归国际海事组织收藏。该组织的大部分礼物都来自国家或航运公司。很少有来自原住民的礼物。
原住民本周所做的工作以及在污染预防和应对小组委员会第七届会议之前的几年中所做的工作对于帮助建立一个更清洁、更安全、他们称之为家园的北极地区至关重要。即使是通过提高杂货价格、水电费和汽油价格，他们将为这些额外的保护措施自掏腰包，但这一次，他们助力于这些法规的成立，而不是让其他国家或参与者单方面为他们决定。
在前帝国首都伦敦。这个听起来有点不太可能的地方，本周国际海事组织的讨论不仅代表了使北极更加清洁的努力取得了重大胜利，也代表了全球治理和全球航运去殖民化的努力的重大胜利。
翻译：唐鹏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