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最新的国家安全文件表明，俄罗斯的战略重点发生了转变，其意在国际体系中“独来独往”。这可能给极地地区的未来带来麻烦。
在新版《国家安全战略》中，俄罗斯承认国际体系已经形成了一个“新架构”，“伴随着地缘政治不稳定的加剧”。《国家安全战略》在2021年的这一更新揭示了俄罗斯在“互利”合作基础上使其在国际体系中的战略参与标准化的计划。新的安全战略表明，俄罗斯坚定地将自己视为一个独立的利益相关者（和行为者），专注于维护其国家利益。尽管俄罗斯仍然致力于现有的国际秩序——事实上，俄罗斯仍然是联合国安理会和不干涉原则的坚定支持者——但俄罗斯在该体系中的参与将受到其新阐明的战略独立性的影响。
俄罗斯2021版《国家安全战略》旨在“提高国家间关系的可预测性”，但与以往的版本不同，新版《国家安全战略》概述了如何加强信任，以及俄罗斯将与谁合作。战略文件中删除与欧洲和美国关系中明确的目标和利益，标志着一个独立的俄罗斯的重生。问题在于——正如新冠病毒大流行继续说明的那样——各国不能在全球体系中单独行动。当我们考虑俄罗斯在北极和南极洲的战略利益时，这将成为一个严峻的挑战——在这两个地区，国际合作和协作被认为是至关重要的。近年来，尤其在过去几个月担任北极理事会主席国期间，俄罗斯通过在极地事务上的合作来吹嘘自己的实力。
与2015年根据“后果”来描述气候变化的《国家安全战略》相比，2021年的新版《国家安全战略》将其重新界定为需要“预防”和“适应”的安全威胁。与2015年相比，新版《国家安全战略》对北极的处理方式也明显不同，基调从“互利的国际合作”转变为“确保俄罗斯联邦在该地区的利益”。显然，六年时间让俄罗斯对其在北极地区不可剥夺的重要权益更有信心。现在《国家安全战略》所强调的这种信心很可能会让俄罗斯在北极地区的领导努力翻倍。
2021年俄罗斯北极权益的框架特别有趣。这个版本的《国家安全战略》谈到“确保”俄罗斯与北极“开发”相关的利益。以往的版本将俄罗斯北极地区视为需要管理的边界，并且认为该地区将面临主权挑战。今天，经济潜力和俄罗斯为确保其北极地区的资源安全所作的努力至关重要。显然，地缘经济学是克里姆林宫的新战略语言，2021版《国家安全战略》也揭示了对“外层空间、全球海洋”和南极洲“开发”的新兴趣。这些全球公共区域——尤其是太空和南极洲——在以往的国家安全发展战略中都没有出现过。事实上，这是普京时代的俄罗斯《国家安全战略》中首次提到南极洲。俄罗斯修订后的南极战略于2020年底获得普京批准，但尚未公布，这也是南极未来一些不祥的预兆。事实上，最近的南极发展计划表明，俄罗斯对南极进行了大量投资，并计划在无人认领的大陆上增强存在。
人民是普京的优先考虑事项
在涉及俄罗斯国家利益问题时，2015版《国家安全战略》将国防和安全问题放在首位。当时，俄罗斯刚刚在乌克兰经历了12个月的战争并吞并了克里米亚，正在等待西方的回应，这种回应可以说是从未出现过。修订后的《国家安全战略》调整了过去六年俄罗斯对西方的立场——在这段关系冷淡的时期，俄罗斯每一年都设法在紧张局势中找到另一个“新”低点。在充分考验了西方为乌克兰而战的决心之后，俄罗斯似乎正在利用它现在拥有的公关机会向大众宣传俄罗斯在外部安全事务中取得的所谓的胜利。在这里，《国家安全战略》提出的叙述似乎是说俄罗斯边界得到巩固，这反过来又赋予了克里姆林宫现在看管其公民的自由。
在谈到国家战略优先事项时，俄罗斯现在将“生活质量”和“俄罗斯国民的福祉”列为最高国家利益。事实上，俄罗斯能否成功实现北极地区发展目标，将取决于其改善高北地区人民生活水平的能力。为能源项目和俄罗斯北极地区开发吸引大量劳动力仍将是实现北极地区经济目标（包括通过北方航道运输8000万吨货物）的首要任务和最终先决条件。俄罗斯的安全、国防和经济利益往往在北极地区交织在一起，是继其社会、人口和人民安全利益之后的战略优先事项。俄罗斯民族国家的复兴和对其历史身份的关注进一步表明新版《国家安全战略》与以往的安全战略有一个有趣的不同。然而，这种脱节可能会给北极地区实现国家发展目标——在人口、经济和军事方面同等重要——带来严重问题。
在将人民安全重新定位到俄罗斯战略重点中的首要位置时，俄罗斯也在向一场新的文化战争发起挑战。2021版俄罗斯《国家安全战略》的更新显然有助于俄罗斯文化的安全化——如果你愿意的话，这是“文化保守主义的宣言”。这样做，俄罗斯清楚地塑造了其作为国际体系中独立一极的身份。在整个2021版《国家安全战略》中提到的“西化”以及西方文化的不择手段和不道德行为最终会在俄罗斯与其他国家之间产生新的分歧。该战略强调了西方对俄罗斯“文化主权”构成的威胁——即企图“伪造俄罗斯和世界历史”——并由此突出了俄罗斯进一步转向自身的潜力。当然，将“精神和道德价值观”纳入俄罗斯《国家安全战略》并不是什么新鲜事。2015版战略也强调了俄罗斯传统价值观的“侵蚀”对国家文化安全构成的威胁。
2015版战略强调了建立战略伙伴关系的重要性。具体而言，与其他国家的战略伙伴关系应建立在尊重和平等的概念之上。修订后的战略取消了“平等”，现在以“互利”合作的方式构建国际参与框架。这是克里姆林宫向交易型国策的转变，这是俄罗斯拒绝“集团思维”和意识形态联盟的明确信号。
自上次俄罗斯《国家安全战略》更新以来，新兴中俄联盟的内涵得到了普及。 然而，2021版《国家安全战略》对联盟的建议泼了一盆冷水。新战略只是表示俄罗斯有兴趣在与中国“战略互动”的基础上“发展全面伙伴关系”——而在2015年，由于中国在“维护全球和地区稳定”方面发挥着关键作用，俄罗斯概述了建立“全方位”伙伴关系的计划。六年来，俄罗斯似乎已经认识到“中国的小兄弟”不是它想要扮演的角色。
与中国一样，印度在俄罗斯安全战略中再次被提升到直接参考水平。虽然在2015年俄罗斯只是简单地将与印度的“特权战略伙伴关系”赋予了“重要作用”，但在2021年的战略中，这种关系开启了“特别”特权战略伙伴关系的地位。俄罗斯计划成为多极体系中的一个独立参与者，不受外部力量的制约，不会在联盟和集团思维下行事。当然，西方面临的问题在于，俄罗斯不会“整齐地”融入一个盒子里，也不会更容易在国际舞台上被划分。制定与此类参与者互动的策略可能会成为一项更具挑战性的任务。
缺少：“重置”窗口
这是一份介于加莱奥蒂（Galeotti）的“偏执狂”和特雷宁（Trenin）的“非凡”之间的自信文件，它预示着西方在处理与俄罗斯的关系时将陷入困境。虽然修订后的战略确实没有炫耀武力，但这一更新与2015年战略的“橄榄枝”基调无关，俄罗斯试图在这种基调中与其他国家合作建立一个互利的国际体系。事实上，就“现代世界”的地缘政治格局而言，2015 年，俄罗斯将目光投向了新兴“多中心秩序”中的“塑造角色”。到2021年，这一秩序可能已经真正到来，但俄罗斯不再打算塑造这一体系，而是计划发挥作为一个“有影响力的中心”的强化作用。
2021版《国家安全战略》对美国来说是个坏消息。2015年的版本强调了俄罗斯基于“共同利益”“与美国建立全面伙伴关系”的兴趣。俄罗斯也曾表示有兴趣与美国就军控条约、建立信任机制和打击全球恐怖主义进行合作。时间快进到2021年，俄罗斯和美国之间的“这种伙伴关系的重要领域”已从战略中删除。唯一提到俄罗斯与美国关系的是一两句废话，指责美国“放弃国际军控承诺”并提高其全球导弹防御能力。2021年版本还提出了努力“减少美元在对外经济活动中的使用”的计划。
此外，在2015版《国家安全战略》中，俄罗斯对其与北约的关系、北约不可接受的“军事活动增加”以及其“在俄罗斯边境建设军事基础设施”的做法进行了长篇大论。2015年的战略还包括提及俄罗斯对“发展与北约关系”的兴趣。2021年的版本确实重复了对俄罗斯边境附近的北约军事基础设施的谴责，但不再包括与布鲁塞尔对话的兴趣。欧洲也是修订后战略的受损者。虽然2015年的版本主张与欧洲国家和欧盟进行“互利合作”，以及在后苏联领土上“协调一体化进程”，但修订后的战略并没有努力证实俄罗斯与欧洲关系的计划。过去的愿望没有实现，所以俄罗斯现在的策略是等待欧洲来主动接触。德国和法国似乎在这方面处于领先地位。
这一新版《国家安全战略》的关键在于它不是简单的“更新”。这是俄罗斯在国际环境中独自行动的“框架”。这给极地地区带来了麻烦——它们依赖于自冷战以来塑造了这些地区并使它们免于冲突的协作和有凝聚力的政策。
俄罗斯现在已经坚定了其未来五年“独自行动”的意图（除非它认为合作互惠互利）。然而，在实践中，这提出了一个令人关注的问题。俄罗斯2021年国家利益的特定领域——太空、北极和南极洲——是需要进行国际合作的区域。在新版《国家安全战略》中，俄罗斯提倡国际法，并在整个文件中强调联合国体系的首要地位，因此一个有趣的考验无疑将是莫斯科是否遵守全球公域规则。该文件的一个明确结论是，未来几年内，俄罗斯与西方（或东方——对北京来说是一个令人不安的事实）之间将不会实现正常化或重置，更别提一体化了。充其量，我们应该期待俄罗斯持续的竞争，以及管理好对抗和选择性合作的边界。
当然，我们现在正在等待俄罗斯联邦最新的外交政策理念，以便更清楚地了解俄罗斯将“独自”进行战略竞争的政策。
作者简介:
Elizabeth Buchanan是迪肯大学（Deakin University）战略研究讲师，西点军校（West Point）现代战争研究所研究员。
翻译：王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