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承诺到2060年全面实现碳中和，这意味着中国需要减少包括天然气在内的所有化石燃料的消耗。这对俄罗斯和中亚意味着什么？
2020年9月，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向联合国大会宣布，中国将在40年内实现碳中和。根据中国气候科学家编制的路线图，到2060年中国将减少65%的石油消耗和75%的天然气消耗。这些计划将危及到把天然气从俄罗斯（西伯利亚2号）和中亚（D线）输送到中国的大型天然气管道项目的未来。如果中国将在四十年内减少天然气消耗，那么建设管道是否还有意义？
中国政府正寻求限制煤炭的消费——这是污染最严重的能源——这与到2030年达到碳排放峰值的计划是一致的。未来20年间，天然气将成为中国关键的过渡性能源，因为它被认为是最环保的化石燃料。
中国目前是世界上最大的天然气进口国。2019年，68%的天然气通过液化天然气形式输送至中国，其余部分由通至中亚、缅甸和俄罗斯的管道供应。对中国天然气需求上升的预测，使俄罗斯、中亚国家和其他供应商有机会在中期内从中国天然气市场这块“大饼”中分得一杯羹。俄罗斯和中亚长期以来有建立自己大型项目的想法：西伯利亚能源项目和中亚-中国天然气管道的第四条连接线（D线）。
然而，建设西伯利亚-2号天然气项目可能成为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Gazprom）未来十年的主要项目（就像西伯利亚能源项目是2010年代的关键项目之一），但该公司预计这些新合同发挥作用的空间有限：2030年供需缺口为610亿立方米，2035年为1610亿立方米。
西伯利亚2号项目计划容量为500亿立方米。同时，现有的合同可能还会延长，而且中国可以在国内天然气生产（包括页岩气生产）上取得技术突破，从而缩小差距。此外，中国也可以选择签订合同，获得更多来自包括俄罗斯的天然气：在由诺瓦泰克（Novatek）为首的国际财团实施的俄罗斯北极液化天然气项目中，中国已然是主要的外国投资者。
与俄罗斯不同，中亚国家准备在任何条件下都要向中国供应天然气。土库曼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塔吉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中国输油管道D线原定于2016年年底开通，但随后推迟到2020年年底开通。然而，根据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公司（CNPC）与乌兹别克内夫特加兹公司（Uzbekneftegaz）的协议，新线路的建设于2017年冻结。2020年，塔吉克斯坦的一段输油管道恢复建设，但因新冠疫情而再次暂停。
土库曼斯坦将从该管道项目中获得最大收益。中国实际上是土库曼斯坦国库的唯一收入来源：2019年，土库曼斯坦几乎所有出口的天然气都被运往中国。
沿路国家与土库曼斯坦一样对恢复管道建设感兴趣。对塔吉克斯坦以及特别是吉尔吉斯斯坦来说——这两个国家是中亚国家中对中国负债最多的国家——他们将非常欢迎有另外的收入来源，因为两国同时致力于解决一系列问题，例如：新冠疫情的后果、剩余劳动力、吉尔吉斯斯坦的政治不稳定以及塔吉克斯坦的停滞不前。
乌兹别克斯坦正在加强与邻国和地区大国的经济联系，如果中国提出利润丰厚的报价，乌兹别克斯坦也将支持D线的建设。换句话说，从中亚开始的新管道路线的未来完全掌握在中国领导人手中。
通往中国的西伯利亚-2号输油管道的新管道项目对俄罗斯来说意义深远。首先，沿管道输送天然气的资源基础是亚马尔半岛，它目前是欧洲的天然气来源。来自博瓦文科沃油田（Bovanenkovo）的天然气被输送到北溪管道。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预计，增加博瓦文科沃的产量并增加新的油田（如卡拉萨维和克鲁赞什滕），将使半岛天然气年产量达到3600亿立方米——与欧盟目前每年天然气进口量相当。
与此同时，欧洲已经开始实施《绿色协议》（Green Deal），根据该协议，到2030年，二氧化碳排放量将比1990年减少55%，到2050年，该地区预计实现碳中和。这些计划对欧洲市场的化石燃料供应商尤其是俄罗斯构成了生存威胁。当然，俄罗斯必须响应欧盟的气候计划，严格控制其天然气的碳足迹，以及由天然气而产生的氢气。然而，从长远来看，只有出口多样化才能保证俄罗斯能够向世界市场出售其天然气储备。
毫无疑问，扩大液化天然气行业对俄罗斯来说是战略上迈出的重要一步。已经宣布将要新建的液化天然气工厂将自寻买家。然而，天然气管道项目也不应完全忽视。管道运输可以于液化天然气工厂相比，投资更低，提供的能源更多（这一说法可能不适用于新建项目）。
对于中国来说，尽管有种种缺点，稳定的管道输送方式比在液化天然气市场购买的方式要少伤脑筋，因为天然气市场中存在地缘政治“黑天鹅”(如海峡封锁和贸易战）以及风暴和飓风等自然灾害的风险。“稳定”是习近平总书记最喜欢的词汇之一，中国政府为减少新型冠状病毒大流行的影响而实施的“六项稳定”计划中特别提及了能源安全。俄罗斯可以利用这一优势，将其陆路管道作为独立于地缘政治动荡的一个相对绿色的安全稳定能源来源。该项目的这一定位完全契合中国政府于2020年12月21日发表的《中国新时期能源》白皮书的核心思想。
然而，与欧洲共同试验的“预定伙伴关系”模式，在目前条件下可能会给俄罗斯与中国的关系带来意外。中国准备以什么条件从亚马尔购买天然气？中国是更愿意从依赖中国贷款的中亚国家购买天然气，还是干脆扩大液化天然气投资组合？俄罗斯会觉得所提供的价格可以接受吗（显然，在目前的低油价下，液化天然气不会获得高价格）？中国将如何打“气候牌”，如果中国计划结束天然气的“黄金时代”，它还准备签署一份为期20年的合同吗？
这些问题的答案将在不久的将来显现。很明显，俄罗斯的时间是有限的。俄罗斯在2004年开始了向中国输送天然气的谈判，而通过西伯利亚能源项目的天然气输送谈判在15年后才开始。
在这段时间里，中国的能源议程可能会发生巨大变化。俄罗斯天然气工业的“丰收十年”（2000年代和2010年代正值市场和超级利润增长）已经结束，天然气行业必须学会生存在新的范式中。
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不会将亚马尔的天然气廉价地出售给中国，但无休止地、顽固地拖延新路线的进程，可能导致未来市场份额的减少。在天然气供应商对中国市场的竞争迅速加剧的情况下，人们可能会谨慎地预测，我们可以在2021年听到有关西伯利亚能源项目的消息。
本文是在英国外交和联邦事务部的支持下开展的中俄友好项目的一部分。
作者简介：谢尔盖·卡皮托诺夫（Sergei Kapitonov）是莫斯科管理学院斯科尔科沃能源中心（the Energy Center of the Moscow School of Management Skolkovo）的天然气分析师。
特穆尔·乌马罗夫（Temur Umarov）是中国和中亚问题专家，也是卡内基莫斯科中心（Carnegie Moscow Center）的顾问。
翻译：李文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