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2024年3月18日），俄罗斯远东与北极发展委员会（Russian Parliament Committee for the Development of the Far East and Arctic）主席尼古拉·哈里托夫（Nikolai Kharitov）告诉俄罗斯政府新闻网站《消息报》（Izvestia），俄罗斯再次考虑退出《联合国海洋法公约》（下简称《公约》），特别是“在北极地区退出该公约”，理由是担心北约在该地区的活动。鉴于《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的条款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国际习惯法，俄罗斯仍需要履行其作为国家的义务，因此人们不禁提出疑问，即此举会产生什么实质性影响。或者说，这是克里姆林宫的又一次外交回旋吗？
自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俄罗斯长期依靠对权力的投射性认同和傲慢的言辞，来维持其作为国际领域破坏性力量的某种影响力。作为一个国家，俄罗斯一直在努力将自己重新融入国际秩序。在冷战期间，苏联不得不与美国这一经济强国以及新兴的欧洲煤钢共同体（European Coal and Steel Community）竞争，但在20世纪90年代，情况发生了巨大变化。在后苏联时期，俄罗斯作为前苏联领导者，面临着巨大的经济困难。20世纪90年代初，俄罗斯的国内生产总值仅为5770亿美元，人均国内生产总值为2700美元，国内生产总值实际增长率为4.4%，因此，它选择利用其资源型经济体的地位来取得更好的经济效果。“如今，尽管俄罗斯已成为领先的石油生产国，但后共产主义经济转型仍然十分艰难，俄罗斯选择充当一股破坏性力量。”
“作为《公约》的缔约国，俄罗斯当然有权退出，这符合《公约》第317条的规定。然而，这一决定的影响值得深入考虑。”《公约》于1982年正式批准，是编纂国际习惯法的基石，通常被描述为法律上的“海洋宪法”，为治理海洋管辖权和领土、航行权、环境保护提供了一个广泛的框架，并包括解决争端的条款。值得注意的是，公约并未明确提及北极地区的冰冻水域。加拿大、美国和苏联在第三次联合国海洋法会议（1973-1982年）期间进行了闭门谈判，随后通过《公约》第234条解决了这一问题。最终结合各种区域协议，建立了北极水域综合治理体系，包括俄罗斯在内的各方基本上遵守并履行了其义务。
“尽管哈里托夫先生担任国家杜马远东和北极发展委员会主席，但他的发言暴露出他对《公约》和更广泛的国际法的理解有限。《消息报》的文章认为，俄罗斯可以“只在北极”退出《公约》，哈里托夫的发言体现出过时的苏联部门理论。”实际上，在国际法领域，《公约》不能有选择地在特定地理区域适用或退出；若退出则需要完全退出公约。即便如此，俄罗斯仍有义务遵守《公约》中体现国际习惯法的规定，并且“退出不会影响任何缔约国按照国际法而无须基于本公约即应担负的履行本公约所载任何义务的责任”（第317条第3款）。因此，退出的主要后果是俄罗斯无法利用公约规定的强制性争端解决机制，包括国际海洋法法庭。
“从表面上看，这些言论和潜在的安全威胁需要在俄罗斯当前有关国际法的话语叙事中被取代。在这种情况下，哈里托夫先生的发言似乎象征着一种更广泛的行为矛盾，这种矛盾将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的概念与既定的国际法并置。”俄罗斯对其所称的“没有人同意的规则”的反对凸显了这种二分法，这似乎将一些西方国家关于基于规则的秩序的言论与苏联和作为其继承国的俄罗斯联邦历史上参与谈判、制定并正式同意的具体国际规范和协议混为一谈。这种混为一谈不仅混淆了国际法准则和基于规则的秩序原则之间的对话，而且突显了国际关系话语中的一种策略，即俄罗斯反对其认为缺乏普遍共识的单方面强加的标准，尽管它在塑造其现在所批评的法律框架方面也发挥了历史作用。
对俄罗斯来说，北极地区超越了单纯的地理意义，更是一个关键的政治工具，在历史上塑造了其国家身份，并继续在俄罗斯未来命运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这一内在价值突显了北极的重要性，进而强调《公约》作为其管理文书的重要性。北方航道（NSR）几乎贯穿俄罗斯北极专属经济区（EEZ），鉴于该航道的战略定位，俄罗斯视其为一条可行的海上走廊，为欧洲和亚洲之间的货物运输提供了权宜之计。因此，退出《公约》的好处似乎不明确，因为这一行动可能会损害俄罗斯在维持其对这一关键北极通道的影响力和运营控制方面的既得利益。随着俄罗斯发展和利用北方航道作为地缘政治筹码的过程中，最好将国际法留给合格的律师，将戏剧表演留给莫斯科大剧院。
作者简介：
Aaron Cooper是挪威斯塔万格大学（Stavanger University, Norway）的博士研究员，国际法专家。Romain Chuffart是TAI的总裁兼总经理，冰岛阿克雷里大学（the University of Akureyri, Iceland）北极研究的南森教授（Nansen Professor）。
翻译：陶晓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