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在乌克兰、叙利亚及其他地区日益增长的军事自信心，引发了人们对其在北极意图的担忧。俄罗斯在北极的轰炸机巡逻、潜艇探险和射击演习的程度，都达到了自冷战以来前所未有的水平。越来越多的人呼吁北约在北极地区发挥更大的作用，以抵抗俄罗斯的侵略。
但是，北极地区愈演愈烈的紧张态势不仅与俄罗斯的军事活动有关，将其定性为军事行动是危险的短视行为。不幸的是，就在俄罗斯与西方关系日益恶化之际，北极地区正在经历着可怕的物理变化。北极变暖超出了科学模型所能解释的范畴，以难以理解的速度影响着整个系统。阿拉斯加沿海地区每年侵蚀20米 ; 白令海的鳕鱼业中心每年向北移动18英里; 海鸟、鱼类和海洋哺乳动物正在大量死亡。北极地区在环境、政治、军事和经济领域都在同时发生着剧烈的变化。这种转变有可能颠覆数十年的稳定。在这种不断变化的状态下，任何不幸或误解都可能产生足够的摩擦，从而引发严重的危机甚至冲突。
在北极局势迅速恶化的情况下，让北约介入北极可能是非常危险的。我同意北约应发挥更大的作用，但必须仔细校准这一作用。北约身兼两职：它是一个军事行动联盟，但也是一个包括与俄罗斯在内的国家间对话的正式机构。北约增加在北极的行动可能会加剧日益紧张的安全困境。相反，利用北约渠道就北极安全问题与俄罗斯展开对话，可能会增加重要而急需的稳定。利用北约-俄罗斯理事会（NATO-Russia Council），通过建立北极安全工作组来缩小北极安全“对话差距”将是审慎的第一步。但是，应仔细权衡北约更多参与的弊端。这篇文章将解释北极的深刻变化，概述安全动态，并分析北约的作用。
北极的新变化
北极正在经历着翻天覆地的物理环境变化。作为该地区主要的表现特征，海冰正在急剧融化。现在北极的冰覆盖面积大约是历史平均水平的一半，总冰量减少了四分之三。
经济也正在发生变化，尽管人们对前景的期待远超过实际的发展：例如，俄罗斯一直在努力推动北方航道的商业发展。该地区的经济转型是可能的，但仍然是一个与全球市场力量、技术发展和持续的环境变化相关的悬而未决的问题。但是，北极仍然是地球上最后相对尚未开发的资源储备之一。这包括日益增长和丰富多彩的冰山水业务。
不断变化的自然特征和预期的经济利益吸引了北极八国（加拿大、丹麦（包括格陵兰和法罗群岛）、芬兰、冰岛、挪威、俄罗斯、瑞典和美国）——以及包括中国在内的一些非北极国家的政治、军事和经济领导人的关注。虽然北极已经开始军事化，但新技术和新考虑因素正在改变北极部队的构成和行为。该地区也发生了政治变化，改变了塑造辩论和决定的参与者群体。原住民社区和组织日益增加的政治参与(2007年《联合国原住民权利宣言》正式推动了这一进程)促进了北极地区在国家、区域和环极地层面的政治变革。
物理、经济、政治和军事领域的变化交织在一起，产生了复杂性和巨大的不确定性。
微妙的力量平衡
没有哪个国家能统治北极。几十年来，美国和俄罗斯保持着微妙的力量平衡。但是在当前正在发生的变化背景下，这种力量平衡是不稳定的。虽然一个地区霸主可以应对变化，并提供某种形式的稳定，但北极却缺乏重心，而且面临多种可能的结果（如2009年《北极海洋运输评估》中所述）。
美国和俄罗斯这两个主要的北极国家在涉及北极未来的关键问题上存在严重分歧，其中包括北极航道的法律地位。这两个国家都认为自己处于一种相互竞争的状态:作为这种竞争的一部分，俄罗斯和美国一直在加强它们在北极的安全存在。俄罗斯在其北极岛屿上的防御工事已被广泛的分析：包括建造基地以及安装先进的雷达系统和导弹。美军不久将在埃尔森空军基地部署F-35战斗机，目前工作正在进行中，目的在于扩大阿拉斯加格里利堡的科利尔空军雷达站（Clear Air Force Station）和洲际弹道导弹拦截防御系统的导弹探测能力。
因此，北极是一个充满深刻变化并在对立的大国之间保持平衡的地区，存在动荡的可能性和危险的安全困境。哪里能实现稳定、建立准则，来抵消日益增长的军事化？北约能成为稳定之源吗？
北约在北极：利与弊
考虑到北约是欧洲-大西洋安全的基石，似乎自然而然地认为北约的介入将促进北极的稳定。可以理解的是，尽管俄罗斯将北约视为威胁，但北约建立的集体防御机制和结构化体系为俄罗斯提供了比临时安排更大的可预测性。因此，北约可以被看作是一个稳定的机构，它可能在北极发生深刻变化时对北极地区产生有益的影响。实际上，确实有一些专家呼吁北约在北极发挥更大的作用，包括将北极纳入北约的整体安全方针，进行联合威胁评估，或者进行监视和灾难应对行动。
但是，两个严重问题将使北约在北极提供稳定和规范的能力复杂化。首先，北约的介入可能会削弱北极国家的影响。北约是一个大型组织，其职权范围远远超过北极地区，因此北约的更大参与可能会吸引外部国家。传统上，包括美国和俄罗斯在内的北极国家都避免了这种情况。北极的稳定和决策可能不会从北约其他25个国家的加入中收益，特别是东欧国家，它们的利益大为不同。
其次，北约在该地区的进一步介入可能会加剧紧张局势，扩大安全困境。毕竟，北约是一个军事同盟。随着北约增强其在北极地区的行动能力、协同作战的能力，增强其对该地区的熟悉程度——例如，通过去年的三叉戟联合演习——这将标志着北约对俄罗斯的威胁更大。俄罗斯最有可能通过强化自己的军事姿态作为回应。针锋相对的态势可能导致冲突升级，特别是在发生意外或事故的情况下。
北约在北极的前进之路
如果我们认为北约实质上具有两个职能，就更容易分析北约在北极可能扮演的角色。北约既是军事行动概念，又是政治组织概念。作为军事同盟，北约计划和演习以实现并维持战备状态。但是，它也通过规范联盟内部和外部国家之间的互动来建立和维护政治关系。通过北约对话，同盟国以及芬兰和瑞典等伙伴相互对话，而且他们还通过北约-俄罗斯理事会与俄罗斯对话。
2002年《罗马宣言》(Rome Declaration)建立的北约-俄罗斯理事会是北约成员国与俄罗斯磋商和联合行动的论坛。理事会被认为在减少误解和提高可预测性方面具有重要作用。2019年7月，北约秘书长延斯·斯托尔滕贝格在北约-俄罗斯理事会会议结束时说：“我们的讨论并不容易。但是它们很重要，特别是在紧张局势升级时……虽然秘书长指的是关于乌克兰和中导条约的讨论，但他的话也可能适用于北极地区。
北约-俄罗斯理事会可能通过组建一个新的北极安全工作组，成为讨论北极安全议题的有益论坛。当前，没有包括俄罗斯在内的北极安全论坛（自2014年以来，北极安全部队圆桌会议和北极防务首长会议一直将俄罗斯排除在外）。该地区的治理论坛——北极理事会并未根据其成立章程规定解决安全问题。没有了北极安全论坛，就容易产生误解和不信任，也扩大了安全困境。
北约-俄罗斯理事会可能是讨论北极安全问题的一个不错的选择，因为它是一个经过验证的，已建立的机构，是一个已有70年历史的机构，因此比一个未经测试的新论坛更为熟悉和可预测。这将受到美俄双方的大力整顿。另一方面，如上所述，北约包括远离北极的国家。一些非北极国家可能对该地区有浓厚的兴趣——例如英国和法国——而且可能有必要将其纳入以北极为重点的安全对话。同时也应包括北约伙伴——瑞典和芬兰。但并不是所有北约成员国和合作伙伴都有（纳入安全对话的）意义。
北约在北极扮演（精心定制的）角色
应该认真调整北约在北极的更大作用，以建立稳定和积极的规范——回到北约的核心价值观，以及北约作为价值和规范建设机构的作用。应该谨慎打造它，以避免造成安全困境的升级或发展。虽然北约加强在北极的军事存在可能会加剧紧张局势，但北约的组织职能可能在填补北极安全对话缺口方面发挥有益作用。
北极正在经历着深刻的环境、地缘政治和经济变化。如果北约能够确立其价值，如法治，作为北极的规范，那么将有助于稳定该地区。在瞬息万变的时代，熟悉的、可预测的北约机构可能是朝未来更稳定发展的良好选择。北约在北极的作用必须成形而不是升级。
Rebecca Pincus博士是美国海军战争学院战略与运筹学（SORD）系的助理教授。本文均为个人观点及意见，并不代表海军战争学院或各部门的官方立场。本文对Pincus博士于2019年9月18日至19日在埃默里法学院国际和比较法中心会议上首次提出的观点进行了提炼。
翻译：陈燕